稀落的残星撕裂夜的袭装,凛冽寒风扑面而来,楚知拼命的跑在山道间,一刻未停,仿佛身后有燎原星火紧追不舍,她跑得精疲力竭,身上早已汗流浃背,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楚知越跑越踉跄,第二步没踏稳,直接往前摔出去一米,不远处的马蹄声与刀剑碰撞声愈发清晰,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
冗杂的人群聚拢在一起,登时火光大照,往前是不见底的深渊,往后是沾满亲人鲜血的灭门仇人,她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只可惜深仇不得报,无颜面见已故的父母。
“楚家当真是铁骨铮铮,五年前给过你们机会,楚汉城不珍惜,誓死不交出这术法,如今,你这丫头逃了五年,终落在我手上,还要挣扎至何地步?”
“天下绝学,易容之术,今次将随我楚知一并覆灭。你们这群虎狼之辈再也不得觊觎!”她以指腹揩去唇角的淤血,话语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领头的男人怒极,拉满弩弓对准她,弓箭射出的刹那,她用尽力气翻滚才堪堪躲过,最终丝毫没有犹豫的跃向断崖。这一刻一切都解脱了,长达五载之久的惶惶不安终得到了释放,再不会面临永无止境的逃难日子,而迎来的只有永夜般的漆黑。
水很冷,刺骨穿髓。
楚知只觉要溺死在这寒冬的冰湖里。
被人捞起来时身体已僵硬如石,等破屋的火堆快燃尽才慢慢回了温度。她环顾四周,冷冷清清竟无一人,正待起身探查,门外一阵脚步声,一队白袍如立鹄,不知是哪个山门的弟子们,人手一捧枯枝,整整齐齐的走了进来。
风雪随着被推开的门齐齐涌入这残破的小屋,原本逐渐回暖的楚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她看着那队弟子给火堆填送枯枝,便开口询问,嗓音被凛冽寒风吹得干燥嘶哑:“这位小兄弟,多谢出手相救,请问此地是何处?”
正蹲在近处填柴火的白袍弟子闻声抬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不止:“此地乃苍梧山境内,救你的并非我等人,是无昼师兄,今次下山领我等新弟子历练,碰巧在冰湖瞧见了你,你若再在湖里漂久一些,恐怕已是一具冻死骨……”
“那他现今在何处?”
“在冰湖附近猎食,应该快回来了。”
这名弟子话音刚落,破门再次被推开,来人一袭月白色长袍,霜雪覆满身,他眼眸狭长,目光如月般清冷,不带半点起伏,骨子里透出的寒劲有种拒人千里之感,薄唇色淡如水,整个人似这寒冬风雪般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此人身后紧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仙衣覆身衬得她冰肌玉骨甚是养眼。
填柴火的弟子连忙唤道:“无昼师兄,碧梧师姐。”
楚知心下明了,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即起身道谢,无昼轻点头以示回应便同众弟子们处理猎来的食物。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此刻拿着一叠衣物向楚知走来,柔声细语道:“姑娘,随我去侧屋处理伤口,换身衣物吧。”
听完这番话,楚知才反应过来现今的处境,从遭遇追杀到溺湖,身上恐怕早已伤痕遍布,至于为了躲避追杀易容伪装的脸,也定已破损严重,此刻最重要的即是检查这张脸的完整度。
进了侧屋她的目光便在各处游走寻找铜镜,奈何这破屋只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和简陋的桌子。
“姑娘在寻什么?”一旁的沈碧梧取来药瓶布条疑惑的询问。
“仙子这里可有铜镜?”
“我此番前来未经父亲允许,走得急不曾佩镜。”
沈碧梧对楚知的身份感到很好奇,一个受伤溺湖的人,在醒来后不是关心自己的伤处,反倒先寻找铜镜。她定神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略显焦虑的女子,此人着一身血迹斑斑的粗衣,发丝凌乱不堪入目,长相偏下等,皮肤黢黑差劲,就算是再爱美,却也不至于此。
楚知同沈碧梧回到正屋时,屋里已整整齐齐摆满了四张桌子,鱼汤飘出的浓香四溢,众弟子已落座,其中一名弟子起身招呼沈碧梧和楚知,待两人都坐下,弟子们才开始动筷子。
饿了几天的楚知此刻对食物的香味格外敏感,目光被眼前一锅鱼汤勾住,直到方才的弟子给她递来筷子才尴尬的收回视线。
楚知拿起筷子,甫一抬头,撞上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这双眼睛温润又清冷,似天边的弯月一道,此刻也定定注视着她,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无昼。楚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无昼对面,而沈碧梧则坐在无昼身旁。
饭菜吃到一半楚知早已思绪万千,曾听闻过,苍梧山是江湖第一修仙门派,而今逃到了苍梧境内,以这易容后历经打磨的脸,久留在此处必定会暴露身份。
最迟也要在明日天亮前离开。
沈碧梧抬袖夹起一块鱼肉送进无昼碗里,开口便甜腻腻的,像一块化不开的糖:“无昼哥哥,吃鱼。”
无昼淡然地将鱼肉送还回去:“我喝鱼汤便可。”
而沈碧梧还不依不饶,撒娇卖俏又将鱼肉递来:“无昼哥哥吃了吧,我不爱吃鱼肉。”
眼前这一场面让刚收回思绪的楚知瞬间明了,沈碧梧喜欢无昼师兄,而无昼却没有任何表示,像是只拿她当妹妹,又或许是无昼这个人太过冷清,不善于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罢了。
楚知还在思索这二人似亲非亲的关系,一只骨节分明、白皙颀长的手映入眼帘,那块鱼肉转瞬落到了自己碗里,待到再抬头看时,对面的无昼神色如常,而无昼身边的沈碧梧则瞪了一眼她碗里的鱼肉,愤愤的埋头吃起了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