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门外,史泺骑在驴背上看着朔阳城的方向静默不语。
许久,低声问云景:“哥哥,这次离开了,以后我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这里是她的家,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她舍不得。
云景看着史泺难过的侧脸不由的开口道:“以后泺儿若是想家了,哥哥带你回来。”
说完,云景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失笑,这才一天而已,他是越来越像一个哥哥了。
史泺没说话,看了许久才转头看向云景,脸上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哥哥说到做到哦。”
这样灿烂的笑让云景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哥哥一定说到做到。”
两个人,两头驴,摇摇晃晃的朝着北方悠闲踱去,童年的美好都留在了身后,随着身后城门关紧的那一瞬间完完全全的留在了那一座逐渐陌生的城中。
直到后来多年后一位少女手执长鞭破开城门的时候,身边却没有说要陪着她的哥哥。最后回来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回来,无一人知晓,她离开,却是天下皆知。
......
两人骑着驴走不快,也不急着赶路,就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玩。
史泺没有出来过,对路上见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脸上的兴奋一直就没退下过,看的云景也是心情大好,陪着史泺研究这个,探讨那个,即使这种沿途的风景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也许是身边陪着的人不同,有史泺跟在身边,心境都与以往不同了,看着沿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起来,风景如画便当如是。
走了三天,两人到了金桥路,此处叫金桥路是有原因的。
金桥路东南是穷桥镇,西北方则是金时镇。
穷桥镇与金时镇比邻,中间只用一条线隔开,这么近的距离镇中的境况却是天差地别,完全相反。
金时镇附属长岳宗,此镇方圆数百里以内都是年年风调雨顺,就好像是得到上天的额外眷顾,不管是种地,还是做生意,都是收获颇丰,因此当地人将此镇命名为金时镇,有生来恰逢天时之意。
而与之比邻的穷桥镇则完全相反,这个镇就好像是被上天抛弃的一样,农民常常连着好几年没有好收成,做生意也大多亏本,就好像是受到了诅咒。
穷桥镇刚好在长岳宗附属范围之外,人人提起穷桥镇都说那是因为他们得罪过神仙,没有仙门保佑,才会过得这般艰难。
除了收获不好,穷桥镇的人还要向政府上交各种税,也要忍受当地官员富商的压榨剥削,所以生活的更加困苦。
每一个地方不管是贫是富,都会有那么几个有钱人,而越是远离朝廷的地方,剥削就更严重,穷桥镇的人生活如何可想而知。
穷桥镇的人常常没有粮食吃,所幸金时镇的人都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愿意出售自己多余的粮食,一来做了善事,二来得了银子,当然没有银子买或者东西换,也是得不到半点粮食的。
一旦穷桥镇的人没有粮食吃了,就会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去金时镇换取粮食,或者用银子买,不过除了少数有钱人,基本都是用各种东西换的,或者是手工制品,或者是自己打造的刀剑,或者是抓来的动物等等,种类繁多。
从穷桥镇到金时镇只有一条路就是史泺与云景现在走的金桥路。
因为这是穷桥镇人能够得到粮食存活下去的路,所以他们取名为金桥路,这是一架连接生命的金桥,意义非凡。
“好神奇啊,明明两个地方隔得这么近,怎么一个地方会这么富有,另一个地方就这么穷苦呢?”
听到云景说这些,史泺着实很诧异,离得这么近境况却天差地别,难道老天爷下雨还挑地方吗?
“可能他们真的得罪了神仙吧。”云景漫不经心的道。
凡人嘛,总是会有各种经历,那些神仙不就是喜欢给人制造各种各样的困苦吗?美其名曰:只有经历磨难才能洗刷罪孽,得到幸福的人生。
只不过......云景嘴角挑起笑意,凡人想得到幸福,怕是只能等有人真正修成神仙了,视线望向天边,云景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懂。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史泺好奇的向后看去,只一眼就兴奋起来,“哥哥快看,跟我们一样的驴。”
在两人身后,有人驾着一辆驴车快步跑了过来。
驾车的是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岁左右,与史泺差不多的年纪。
也许是因为生活贫困,男孩穿着一身麻布衣,衣服破了好几个洞,很瘦弱,脸色蜡黄,嘴角紧紧抿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如果史泺懂的话,就会知道男孩此刻脸上的表情叫做冷漠,眼里则含着死寂。
男孩身后的木板车上铺着厚厚的草,有一个妇人半躺在上面。
那妇人年纪大约三十多,穿着淡红色衣裙,虽然看着穷酸,但是穿的比男孩好多了,起码整齐干净,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等离得近了,断断续续的辱骂声传进了史泺的耳朵。
“你个吃白食的孽种,干不了活,吃的倒不少,多久才换的粮食,几天就没了?哼,你跟你那短命鬼哥哥都是一个样,就该早死早超生的贱种,你哥哥拖累了老娘一辈子,死了还留下你这么个祸害,你...哼。”
那妇人骂着,也许是心里气的狠了,扬起手中的长鞭朝着男孩后背甩了过去。
一鞭子打在男孩后背上发出一声明亮的响声,男孩仅是痛哼了一声便咬着牙不出声了,脸上的表情更加默然,这种打骂他已经习惯了。
妇人打着男孩还不解气,嘴里各种侮辱的话频频吐出:“你这该死的小贱种,你怎么不去死,活着什么都做不了就知道拖累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你们程家的人,我打死你...还不快点赶路,要是耽误了时辰换不来粮食,你以后就别吃饭了,贱种。”
史泺看着妇人用尽了全力将鞭子打在男孩身上,听着妇人嘴里丝毫不留余地的羞辱,眼睛突然有些模糊。
爹爹死的那天,二叔他们也是这样毫不留情的辱骂,那些踢在她身上的脚印也是用尽了全力的。
“住手,你住手。”史泺大声朝着妇人叫喊,同时骑着小驴朝着妇人与男孩快步走去,云景见状跟上了史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