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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脉脉

楚乌阁 羊大可 2553 2024-07-10 13:51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似乎很久没做过那样的梦了,一时冰冷,一时温暖,一时在梦中,一时在云端;推开落月的门,院里却坐着爹娘,哥哥和顾姐姐在银杏树下笑着,转头望向院外,漫天的红叶之下,有个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忧伤,没有欢愉,只有平淡的宁静安然……风很烈,却又很暖,再回头看向院中,只有虚无的混沌,再没了半分人影……

  林令言睁开眼睛,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明,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手已习惯性的握成拳头,试探着摸着周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凶器。

  是……客栈……我又生病了,博衍带我回来的……捋清了来龙去脉,人也便更加清醒起来,身体还微微发烫,应该是发烧了吧。林令言似乎从出生来就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过如此的虚弱,想起顾姐姐的遭遇,心中也不免有些凄凉。自古以来人们对于力量和权势的追逐就从未停止,想必也是为了能给予自己最大的掌控人生的错觉吧。

  林令言支撑着从床上坐起,发烧带着的右臂又有些疼痛,她刚刚坐直身体,博衍端着晚饭就进来了,见她起来也知道她好了许多,直接把饭端到近前。

  林令言看他这段时间似乎立刻就成长起来了,做事也是沉稳有度、不疾不徐,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又勉力的扯出一个看上去不怎么痛苦的微笑,“博衍,等事情了了,你回南楚吧。”

  博衍拿起粥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南楚那边有钱掌柜,不需要我操心。”

  “不,不是去接手南楚的朱雀堂,是离开楚乌阁,离开大梁。”林令言接过粥碗端在手上。

  “你又回不去南楚,我回去做什么。”博衍声音低沉,略有些抱怨的颜色。

  “你和我不一样,虽然我们加入楚乌阁都是因为走投无路,可你与旁的人并无仇怨,这些年跟着我和齐光,其实是我们俩个拖累了你……”

  “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博衍打断道,“与你们谁都没有关系。从幼年时选择留在你们身边就一直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那就和旁的人都不相干。”

  屋子里很安静,昏黄的暮光透过窗子照在屋里,连灰尘都显得沉甸甸的。

  “令言,就算南楚有姑姑和姑父,那里也不是我的家,我生在这儿张在这儿,你和齐光,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博衍的声音低慢,低到如同呢喃一般,语气虽然平淡,却平淡得让林令言有些不忍。

  “现在楚乌阁并不太平……”

  “我知道不太平,你为了别人的太平可以以身犯险,花无忧,齐光,甚至沈子钰,可如今面对不太平,你就不该把我推走!我对你,同你对他们的情感,是一样的,你能够体会,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博衍的话也带着有些浓郁的忧虑,他看了看林令言,“快些把粥喝了吧,要凉了、想吃什么与我说,我给你买来。”

  ————————

  我们都还年少,所以总以为明天之外,还有明天。

  沈子钦好多年都没有骑过马了,自从那次出事以后,他再也没有骑过马。就算是迎娶华年过门之时,怕徒惹伤心,也没有骑马。

  如今他骑着烈马,只恨马儿不能跑得再快一些。

  她死了。

  华年她死了。

  她便是这些年在清河和沈家受尽冷语,可骨子里还是那个惊艳绝伦的女子,只是她眼中的神采,永远被封存在当年的那个夏天。天妒红颜,枯萎了灵魂的她的生命,也停在了如今的年岁。

  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沈子钦当年以为的情爱轰烈坚韧,可他和华年之间,有太多的磨难,磨平了那星点情愫里,所有的光芒。

  母亲看华年不顺眼,他持之以恒的回护,却只招致母亲更无声、刺骨的折磨,幸而是他终年的温暖到底是焐热了华年已经冰冷的心,可终于心心相印,却是又一段折磨的开篇。

  沈子钦带她看她惦念了前半生的名山大川,带她看通幽曲径,水天一线,大漠孤烟,所有诗句里的情怀翩然入梦,而终结的,也就因着一个梦。

  沈子钦疲惫的伏在桌上等着爱妻为他亲制的糕点上桌,就在那伏案休息的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令阳辞别的山亭,他呓语着令阳二字就猛然惊醒,而此时华年正端着滚热的糕点,惊喜瞬间变为失魂落魄,从那时起,他们之间虽然并没有别的波折,可二人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破碎了,再粘不起来的破碎。

  他们此刻的郎情妾意,是因为那个少年郎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他的性命,他的至亲,他的挚爱,他自此孤苦受难的妹妹……沈子钦和华年因为突然的衷肠遗忘的当年的痛苦,猛然间找上门来,就算是林令阳在世或许也会祝他二人偕老,可他们自己怎么能那这种谎言来欺骗自己。

  那个少年郎,是他的至交,她的挚爱,因为他们二人而尸骨无存,若非如此,或许少年郎也娶妻生子,也举案齐眉,可如今……他二人怎能就此岁月静好,携手终老?

  于是,逃避。无尽的逃避。

  沈子钦远走他乡,因面对不了心中的愧疚将华年留在清河,可她却已经有了身孕。

  死去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在相互折磨。

  沈子钦是想清楚了自己的怯懦,想着处理完这一季的事情就给华年下半生的交待,可是明天之后,没有明天了……

  她当年没有等回自己的少年郎,如今也没能等回自己的夫君,她走得孤独而决绝,这一生对她深情款款的人,终究是让她一个人,走到了终点……

  如今再风雨兼程,也终究是来不及了啊……

  沈府里,顾华年的尸身被存在地下的冰窖里,身上挂着霜雪,却依旧美丽,只是她再似安眠,也终究无法被唤醒。

  沈子钰见哥哥在冰窖中站了许久,也依旧不忍唤他,博衍来见过嫂嫂的尸身,从她身上留有的余香推测出是中了楚乌阁一种慢性的毒药,再多的话他也不肯说,只能等沈家信任的人来查验。

  沈子钰在院外等了沈子钦很久,天色渐晚,沈子钦也是挂着一身霜雪从冰窖中走了出来,“子钰,你可见到华年手上从未摘下的那只盘丝金镯?”

  盘丝金镯?沈子钰心中咯噔一下,暗恨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嫂嫂常带的那只镯子,是母亲赐给她的唯一一件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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