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王守明,低着头,从小旅店内最好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径直回了自己与赵子云的房间。
进房后,王守明一头扎进了被窝,大吼道:“耻辱啊!奇耻大辱啊!”
“怎么了王兄?官姑娘的脚,走了这么老远的路,有点味道也是正常的。”
“你滚!”王守明直接让这个叛徒滚。
这臭倒是不臭,一点都不臭,那个妖女好像不会出汗似的。
脱下鞋袜后,脚掌脚背白嫩得很,根本就不像是长途奔波跋涉之后,该有的样子。
“这么白净的脚,洗什么洗啊?不就是为了戏弄我吗?很好玩吗?”
书生一拳一拳的锤着床板,闷声大叫。
“王兄千万要节哀呀,给官姑娘洗脚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要是每次都这般伤心,早晚会气出病来的。
这旅店老板娘的饭食做得属实不错,王兄不如先过来吃饭。”
这家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风凉话,越说越过分。
王守明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饭桌面前,看着几个不说丰盛,也算足量的小菜,口中生津。
但是吃饭之前,王守明先是一掌便赵子云面门呼了过去!
只不过赵子云何许人也,岂是王守明能打得到的?
只见赵子云侧身一闪,便躲过了王守明的“夺命连环掌”的第一掌。
“王兄这是作甚?”
“我叫你说风凉话,我叫你装疯卖傻!”夺命连环掌的第二掌第三掌接踵而至。
一一被赵子云侧身躲开。
“王兄消消气,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看我这满手的老茧,哪里比过王兄你比大多数女子还有细腻白皙的手掌啊?”
赵子云说着,还一边闪避王守明的攻势,一边抬起自己的手掌给王守明看。
上面确实是布满了老茧,这是练武之人都有的痕迹。
“我让你满手老茧!”只不过王守明如今已经是气急败坏,哪里听得进去。
“夺命连环掌”的攻势丝毫不减,掌掌直攻赵子云面门。
终于,也不知道是在赵子云故意卖的破绽之下,还是确实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贴近了墙壁。
在躲避王守明的又一次掌呼之时,一头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发出了“嘭”的一声响。
“哈哈哈哈哈!”王守明心满意足,终于坐下吃饭。
赵子云一笑,倒也不与他计较,同样坐下来吃饭。
“你说你们陇右道,现在差不多有一半的兵,都是胡人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后,王守明才开口和赵子云搭话道。
“没有一半吧,不过十个也有四个是胡人了。”赵子云随口答道。
“你义父带来围歼我们的六千大军,不是就有三千胡人骑射手吗?”
“那六千大军,只是义父手下的直属精兵而已,义父还有六千兵,是归他麾下诸多义子,镇守武威郡各地的。”
“十之有四,那也足够多了,他们真的不会不服吗?”
王守明,问出了大多数不知兵的文人想问的。
陇右道,胡兵占了四成,胡人将领却没有占到将领中的一成,他们怎么会服呢?
“军中地位的高低,全凭自身战功说话,陇右军赏罚分明,又不会因为你是胡人就故意不给你记军功,他们有什么不服的?
陇右军现在胡人将领少,只是因为胡人来得晚,等再过个十年?保证是另外一番景象。
真要说危险,不如说圣人宠信那些异族将领,来得更危险?
朝中官员只想着底层士兵都是些不明事理的野蛮人,只想着拍圣人的马匹。
只想着弹劾和太子亲近的王宗寺将军,却不知真相却是,陇右道,绝对比帝国其他任何一个藩镇都要来得稳定安全!”
赵子云虽然对庙堂争斗不敢兴趣,可是身为陇右道的兵,对于陇右道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还是心知肚明的。
“受教。”王守明先前在脑子里,不是没有尝试过,站在各方势力的角度上去思考时局。
可是从赵子云这个陇右战将的口中说出,王守明听到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确实啊,圣人为了防太子夺权,宁愿去宠信外人。
这也算是生于帝王家的一种悲哀吧。”
“太子与圣人的关系如何我不管,只是此次进京,如果听到还有人,对我陇右军无故的诽谤,我也会替我义父,替王宗寺将军,据理力争一下!”
王守明不置可否,只是暗暗在心中感觉到。
这样一位耿直敢战的战将,真跟自己进了长安,跟随了太子。
自此卷入到朝堂上尔虞我诈的争斗中去,对他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别到时候红衣没穿上,倒是穿上了一身葬衣。
久违的床被,让一行人美美的睡上了一觉。
第二日清晨,赵子云照例早早的起床,出去练习枪法。
正好撞上了同样早起的,正在和店家女儿玩闹嬉戏的白发官卿。
“官姑娘早。”
“将军早,这么早就提枪出来练武吗?”
“身为军人,一日都不能懈怠。”
“季冬啊,你说眼前这个大哥哥,和昨日里给我洗脚的那位。
如果让你选他们其中一个来做夫君的话,你选谁啊?”
白发女子抱着小女孩五六岁的小巧身体,笑眯眯的问小女孩道。
小女孩名叫季冬,生的乌眉大目的,小脸蛋上肉乎乎的,煞是可爱。
听到抱着自己的大姐姐如此问话,却也丝毫没有害羞之色。
转动着她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赵子云看了许久后,摇头晃脑的说道:“都不选。”
“为什么呀?”
“他们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练武的,都不好。
还是像我阿爷那般,寻常过日子的好。”
“读书练武可以当官呀?当官的不威风呀?”
“当官的每次上门收钱,都凶巴巴的,还要我阿爷点头哈腰的,我不喜欢当官的。”
官卿揉了揉季冬的脸蛋,转头对赵子云说道:“听到了吧?人家并不喜欢你们呢。”
“听到了,如若再不推行新的更有效的税法,大晟眼下的这个盛世,怕是不会太久了。”
答话的,却是被赵子云起床的动静,给吵醒了的王守明。
店家说的,这里附近的邻居都陆续搬走了,应该说是脱户逃走了,各种苛捐杂税让他们承担不起,只能选择出走家乡,投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庇护下。
那些大族虽然也要收税,可收得没有朝廷多,日子总要好过些。
可越是多的人逃户,朝廷就越是蹭收各种杂税,然后又有更加多的人脱户,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如今我倒确实想要见见,那位坐在龙椅上,又明又昏的当今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白发女子抱着季冬,有说有笑的朝旅店内走去。
只留下一个脑袋两个大的王守明,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这个好惹事,又偏偏不怕事的女子,如若真的进了京,那热闹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