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河网密布,出了繁华市肆,小舟飘飘扬扬,缓缓驶出城外。小舟上三人,船首坐着一位青衣公子,手中握着一支青玉笛,正横在唇边轻轻吹奏,那曲子悠扬轻灵,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却很好听。船尾跌坐着一位白衣少女,少女头发梳成男子模样,一脸沮丧,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剑,似乎随时准备拔剑刺向吹笛公子。
与这神情一松一紧的人不同的,还有一名舟子。那舟子颇为年轻,打趣似的看着白衣少女。
“好好坐着,别再招惹言公子啦。”那舟子道。
阿荼哼了一声,不说话,却突然站起来,瞪了舟子和言云亭一眼,然后小舟轻轻一晃,她已经跳入河中。那舟子惊呼一声,只见言云亭右臂甩出一条白色绸带,如一道白光打入水中。
阿荼本是关中之人,哪里会水性,刚跳入水中就被呛了一大口水,心里一慌呼吸也乱了,只剩下四肢在水里扑腾,心里后悔莫及,这真是自己找死。刚扑腾两下,腰间就被一道白布一裹一提,紧接着被扔到小舟上。
又是言云亭。
阿荼浑身湿透,头发贴上脸上,时值三月,天气乍暖还寒,阿荼鼻子一酸一个喷嚏。言云亭回头稍微看了一眼,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用害怕。”
“我不是害怕!”阿荼有些怒气,凭什么话也不好好说就把人强行绑上船。
“那你为何要寻死?”
“我···我是不想束手就擒!”
言云亭轻轻笑了一声,阿荼更生气了,因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傻子。
“我带你去我家里,不好吗?”言云亭语气甚是亲和。
“不好!不好!我为什么要去你家里?”阿荼小脸冻得发红起来,怒气却没消。
“你跟着我,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跟你为难。”言云亭缓缓道。
“呸!你好狂!”阿荼说完,只见那舟子拼命朝自己使眼色,让自己不可放肆。阿荼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手里那把剑会让你丢命的。“言云亭道。
“要你管!你也想要我的剑,是不是?“阿荼觉得言云亭和那些人一样,只是武功更厉害一些,但都是为了她的长空剑。
“快到了,到了我的庄子里,你就可以换身干衣服。“言云亭并不生气,语气依旧亲切,仿佛阿荼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那舟子不住打量着阿荼,暗暗惊奇,言公子在江湖上是神仙般的人物,向来不太理人,也不掺合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在姑苏城外的乡下隐居了这么些年,多少武林中人来拜访都拒不接见,怎的今日对着放肆无礼都丫头如此耐心友善呢?
再看看这丫头,实在是个普通的丫头呀,这在姑苏城里,比她娇美可爱的姑娘不是多了去了?那舟子默默琢磨着,却不动声色,只把小舟摇得又慢又稳。
阿荼又是一个喷嚏,不自觉抱臂缩成一团,忍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啊!”
“在枫桥镇。”言云亭道。
枫桥镇,是诗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鱼火对愁眠”里的那个枫桥吗?嗯,是了,我们现在正往城外去呢。阿荼默默念了一遍诗,想到诗人羁旅在外的愁情,再想想自己,突觉心酸,眼圈儿一红,恨恨想,他日再遇到李唐,一定要一剑刺穿他的心。
“劳驾,稍微快些吧。”言云亭蓦地一句吩咐,舟子和阿荼都楞了一愣,那舟子反应过来便运力摇桨,小船立即如飞起来一般向前驶去。
过了一会儿,阿荼便见到前方一片庄园,临水而间,屋舍连绵。庄子四周种满桃花,此时正是黄昏,灿烂的云霞映着盛开的桃花,远远望去如一大片粉色云彩,将庄子围在中间,如同神仙居所。阿荼看呆了,不免心动,虽然被这什么言公子擒到此处,一肚子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不一会儿,天渐渐暗下来,小舟也已近岸,言云亭站起来,问道:“你还能自己走吗?”
阿荼不理他,也跟着站起来,随着言云亭踏了一条栈道。过了栈道便看到一位绿意少女侯在此处,那少女见到阿荼微微一惊,却不多言。言云亭嘱咐那少女带阿荼换衣,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这庄园房舍甚多,庭院中假山奇石十分精致、人造小河蜿蜒,水声潺潺,布局雅致,比自己家那大宅高雅得多。阿荼跟着绿意少女穿过回廊,边走边到处打量。绿意少女步履轻便,袖袍带风,阿荼稍不留意便被甩在后面老远。
这时已经入夜,院子里各处都点了灯,灯火映着花草,花香扑鼻,阿荼心想,这么好的宅子,不如杀了那个姓言的,自己占了多好,不过那姓言的武功极高,看他这副派头,武功说不定比李唐还高出很多,自己这辈子也杀不了他吧。
正乱七八糟想着,一回神儿就看不到绿衣服少女了。
阿荼喊了声:“喂!”空空的回廊没人应声。阿荼默默翻了个白眼,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中不耐烦起来,又喊了一声:“人呢!”
突然身后一人道:“喊什么喊?你谁啊!”
阿荼吓得一回头,见一老头坐在葡萄架下喝酒。那老头身穿灰衣,一副白胡子,眯着眼打量着阿荼,眼光蓦地停在长空剑上。
“你这么会有长空剑?”老头目光中露出好奇。
“关你什么事!”阿荼道。
老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道:“你是我们公子带回来吧?“
“是他抓回来的。“阿荼没好气的说。
“哈哈!你这丫头挺有意思的。怎么,烟波怎么把你丢在这里了?”
“烟波?刚刚穿绿衣的吗?“
“对,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公子,我和烟波,我们都是服侍公子的。“老头每次说到言云亭便是十分恭敬。
“我不知道啊,她带我换衣服,却走得飞快,一没留神儿就没影儿了。“
“肯定是你招惹她了,哈哈,那丫头脾气大得很。你沿着这条走廊往前直走,绕过厨房进后院,就能看到她的屋子了。“
“行。“阿荼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便照着老头指点的方向跑,刚跑了几步突然想道谢,一回头哪还有老头的影子。阿荼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是啥鬼地方,一个个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
湿衣服裹在身上十分难受,加上夜晚寒气重,阿荼觉得又冷又累,在院子里绕来绕去,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只见前面一座大屋,里面亮着灯,心想肯定有人,稀里糊涂便闯了进去。
屋子里灯火如昼,陈设简单却十分古雅,墙上挂着很多字画。这些字画鬼画符似的,阿荼也不懂。阿荼往里走,见里屋一张的檀木床,床前一侧摆在一张檀木案,案上摆着一些书,摞在一起,想来是经常翻阅。言云亭正立在案前,望着墙上的画出神。那画中是一位宫装女子,手执团扇,浅笑盈盈,目若星辰,眼里隐隐有光彩流转。阿荼见那画中女子气质高贵,气象万千,顿觉自惭形秽。
窗外繁星点点,照在一弯小河中,流水声潺潺,似少女的细语,此时夜深人静,阿荼感觉一股困意,脸上也在发烫,腿一软便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