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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昆仑派

寻音诀 溪山琴况 4785 2024-07-10 13:51

  入秋已有微微的凉意,柳寻音换上一身藕荷色衣衫,坐在桌旁出神地抚摸箫身刻着的空字,这一路南下已有数月,竟是一点与父亲相关的消息都没有寻得。

  可是就算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质问他为何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是扑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十几年来,她与父亲从来没有见过面,如同陌生人一般。

  柳寻音回过神来,见唐柒柒正托着腮发愁,桌上的枣泥山药糕一点未动,便走过去笑道:“怎么了,方才赶路的时候不是还嚷嚷着饿了吗?”

  “太甜了,腻的慌。”唐柒柒趴在桌上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像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用茶水送一送。”柳寻音给她倒了杯绿茶:“好不容易到了昆仑山脚下,怎么反而忧心忡忡的。”

  唐柒柒秀眉微蹙,为难道:“寻音姐姐,昆仑派我还是不去了,就在客栈等你们,好不好?”

  “有热闹不凑,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到底怎么了,跟姐姐说实话。”柳寻音笑着捏了捏她嫩嫩的脸颊。

  “昆仑派与忘忧谷向来水火不相容,要是被爷爷知道我来了这儿,会被他骂死的。”

  “怎么,两派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吗?”

  “姐姐有所不知。昆仑派与忘忧谷虽然同立派于极寒之地,武功心法却极为不同。昆仑派的武学奥义在于浴火涅槃重生,而我们在于淬雪含冰,炼就体内冰魄。两派心法一冰一火,相互克制。虽然井水不犯河水,却总是暗自较量,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已故的教主白苇秋,他和我爷爷可是死对头。”

  “原来如此。”柳寻音点点头:“但你若隐藏身份,也没人会知道你出身忘忧谷。”

  “话虽如此,还是要小心行事。我爷爷一生气就让我去雪地里罚跪好几个时辰。”唐柒柒叹气道:“一想到快要回南疆了,又要看他整日板着脸,我就脑袋疼。”

  “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就留在客栈好好休息。长途跋涉,你也累着了。”柳寻音摸摸她的头:“快休息吧,明日咱们就要进城了。”

  次日,四人行至昆仑山脚下,只见城内尸横遍野,房屋坍塌成一片废墟,被大火烧成得焦黑。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肖沐用扇子捂住口鼻:“这么多尸体,不知道会不会有瘟疫。”

  “不是流疾。”柳寻音俯下身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人身上的伤口极深,刀刀致命,想来是江湖人士所为。”

  “哪个门派这么心狠手辣,居然屠城了。”肖沐道。

  温烬翻开几具尸身检查:“这些人伤口各异,倒更像是经历了一场乱斗。”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一个瘦弱的身影一闪而过。

  “谁!”温烬迅速反应过来起身追了上去,其余三人连忙跟上,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衫破碎的老妇人躲在门后,满脸恐惧的神色。温烬用胳膊肘死死地抵着房门:“老人家,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人都死绝了?”

  “别杀我!我不知道在哪儿,真的不知道……”老妇人欲奋力把门关上,温烬用力一推,她便重重瘫倒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老妇人惊慌失措地后退,双手护着头道:“都逃了……都逃了……我断了一条腿,只能等死了。”

  柳寻音蹲下来柔声道:“老夫人,我们刚从外地来,路过此处,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惊恐地从指缝中看着面前虚晃的人影,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柳寻音轻轻拨开她的手指,见她目光呆滞,瞳孔浑浊,问道:“夫人可是有眼疾?”

  见她并无答应,柳寻音转身道:“阿烬,你看看镇上可有医馆,取些青皮和皮硝来。”

  “好。”温烬翻窗出门,约莫半个时辰后带着一个药包回来,皱着眉头道:“镇上几乎没有活人了,这是我在一个废弃的药堂里找来的。”

  “又是一座死城啊,咱们几个怕不是扫把星转世。”肖沐笑道:“这一路走到哪儿,哪儿就不太平。”

  唐柒柒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胸口,肖沐哎呦一声,揉着胸口自觉闭嘴。

  柳寻音将药煎成两碗,给昏迷的老妇人擦拭眼睛。见其气若游丝,又从包裹里取出干粮以水泡软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老妇人醒了过来,神色仍然十分畏惧,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夫人,可否告诉我们,这里究竟怎么了?”柳寻音柔声询问道。

  老妇人摸了摸舒缓的眼睛,泣声道:“各位年轻人,你们赶紧走,留在这座城里只有死路一条。作孽,作孽啊。”

  “是谁要杀你们?”温烬站在一旁问道。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传闻,说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籍浴火诀重新现世,谁能找到他就可以当下一任昆仑派掌门。江湖中人争夺厮杀,害苦了我们这群无辜的老百姓……以前白苇秋先生还在,一直派手下护着城内安宁。可自从几个月前他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管我们了。”

  “城内的伤亡都是江湖人士所为?”唐柒柒坐在床沿问道。

  “是啊,他们见人便问,问不出结果就杀。我藏在后院的枯井里,侥幸躲过一劫,饿到不行了才出门翻找一些吃食,这么些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老夫人叹了口气,脏兮兮的衣服和凌乱的发髻证实了她所言非虚。

  “竟然如此泯灭良知,一点江湖规矩也不守。”唐柒柒气愤道:“老人家,城内还有其他人幸存吗?”

  “我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清了,每次出门都是摸着出去的。方才也是因此才踩到了猫尾巴,惊动了各位。所以,城里到底还有没有人活着,我也不大清楚。”

  “老夫人,客栈都被烧毁了,我们可否在这里暂住?”柳寻音安抚地握着她的手:“我们可以付银子。”

  “现在拿银子还有什么用。”老妇人叹了一口气,为难道:“诸位愿意住就住吧,但千万小心行事,不要暴露行踪。如果被发现这里住着人,我这一条老命也保不住了。”

  “多谢夫人,请放心。”唐柒柒轻拍老妇人的肩膀:“有我们在,没人伤的了你。”

  四人正细细询问城内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只听远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呼喊声:“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嘘。”温烬示意其他人噤声,侧身从窗口望下去,只见街上有个负伤的羸弱少年,浑身浴血,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者,由于伤势太重,少年吃力地用剑杵着地面艰难前行,显得筋疲力尽。

  “是昆仑派的人。”温烬沉声道:“他们领口和衣摆都有火焰标识。”

  “你们在这待着,我去把他们带上来。”温烬翻身下楼,正欲出声,只见少年已杀得满眼通红,见人便砍,只好用剑柄迅速抵挡住少年的招式。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温烬见状不妙,毫不犹豫地闪躲至少年身后,敲晕之后拎进楼里。

  不多时,追杀的人便骑着马追了上来。

  “给我搜!”为首的人怒道:“左护法吩咐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下的人听命迅速行动,把每间商铺住宅都翻了个底朝天。

  “这样不行,迟早被发现。”唐柒柒挽起袖子怒道:“一群悍匪,咱们又不是打不过。走,下去拼了!”

  “别冲动。”柳寻音连忙拦住她:“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未必占上风。让我试试。”

  她吹响玉箫,风斜卷起漫天黄沙那群人被尘土迷住双眼,只能用胳膊挡着艰难前行。

  “怎么阴风阵阵的!”为首的人怒道:“哪来的箫声!这城里居然还有活口?”

  “听说这里冤魂太多,一直在闹鬼……可吓人了。”他身后的人颤抖地说道:“老大,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胡说什么!哪来的鬼。”

  唐柒柒见状使坏一笑,在掌心凝聚起一簇簇幽蓝的寒光,朝马掌处奋力一推。马儿受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鸣。

  “鬼……是鬼火!”那手下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冤魂索命……冤魂索命……”

  “他俩身上有伤,跑不了多远。”为首的人脸色发白,强装镇定道:“反正方圆百里都有人守着,我们先回去复命!”

  待那群人离去,温烬将两人扶到床榻躺下。柳寻音按了按年长的老者的腹部,皱着眉沉吟道:“他的肋骨几乎全断了,不知道是谁,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那这个少年呢?”唐柒柒问道。

  “他还好,身上刀伤虽然多,都没有伤及要害。”

  少年腰间似有块黑色令牌,肖沐眼尖,用扇子拨开他的衣襟,神色复杂道:“昆仑派掌门令牌?莫非他是白苇秋的儿子?”

  不多时,少年咳嗽着醒了过来,见柳寻音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第一时间便想出手反击。温烬迅速反应过来,点住了他的穴位。

  少年原就流血过多,现在更是浑身疲软,动弹不得,他认命地仰天大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叔父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他伤势太重,还在休息。”柳寻音往旁边指了指示意。少年见叔父躺在卧榻之上,神色缓和了不少,疑惑道:“你们是谁,把我们囚禁在这想做什么?”

  “囚禁?”唐柒柒笑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可真有意思,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知道如此,我们就该冷眼旁观,看着你被那群人打死算了。”

  “忘忧谷的人?”那少年看向唐柒柒腰间的白狐毛皮:“你们也来抢浴火诀吗?”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唐柒柒冷笑道:“你放心,昆仑派这点三脚猫功夫,我们忘忧谷的人还瞧不上。”

  “柒柒。”柳寻音摇摇头出声阻拦,伸手解开少年的定身穴:“公子,我们并无恶意。”

  “我凭什么信你?”少年挣扎着坐起身。

  “这箫公子认得吗?”柳寻音解下腰间玉箫递给他。

  少年接过来端详许久,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是四十年前,您祖父送给箫楚门杜门主的上任贺礼。”

  “你是杜家的人?”那少年疑惑道。他儿时确有听说祖父翻遍昆仑山寻觅好玉的事。于是艰难起身行礼道:“在下白望舒,家父乃昆仑派教主白苇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在下柳寻音。白公子,你们为何被人追杀?可是有什么仇家?”

  见白望舒仍存警惕,闭口不言。柳寻音随即一笑解释道:“家父是箫楚门大弟子柳青空。白杜两家乃世交,公子尽可以相信我。”

  白望舒闻言神色瞬间舒缓,道:“父亲去世后,昆仑派内部暗流涌动,众人皆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我年纪尚小,叔父残疾,本无意参与纷争,只求能明哲保身。可左护法他们却想斩草除根,到处派人追杀我们。”白望舒咳嗽几声,捂着胸口:“多谢诸位相救,方才是在下无礼,抱歉。”

  “我给你叔父把脉的时候,发现他手筋脚筋俱被挑断,似乎已有几十年之久了。”

  “嗯。”白望舒望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老者为难道:“叔父儿时残疾,遍寻名医不得治,为此一直郁郁寡欢,至于受伤的缘由,并无旁人知晓。”

  “你父亲去世前未指定下一任掌门吗?”温烬问道:“为何不是你直接承袭?”

  “昆仑派素来选贤举能。论武功人品,莫过于大长老最为出众,可惜几年前他被逆徒杨柯暗算。现在教内关于左右护法谁更服众争执不休,最后商议决定,谁能找回浴火诀,谁便是下一任教主。”

  “浴火诀失踪多久了?”温烬问道。

  “已有百来年了。昆仑派现如今不过靠着历任掌门代代相传的残章缺篇,将心法沿袭下来。”

  “残章缺篇已经如此厉害。若是完整地学下来岂不是无人能敌?”唐柒柒惊讶道。

  “昆仑派毕竟是江湖四大教之一,有这种实力也不足为奇。”温烬道。

  “是。”白望舒捂住疼痛难忍的伤口,面色苍白道:“不过,能习得浴火诀三五成的尚在少数,历代掌门人学至五成以上便走火入魔,烈火焚身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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