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
赤玄本心不在焉地走着,听见这两个字心中一惊,若不提起,自己恐怕都忘了这两个字。
一瞬间的失神后她装作不知道继续走着,一个身影跟了上来,静静跟在她身旁,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
姜涣之在城中看见一个男子惊慌背着吴尘,大喊赤玄,他本无意跟了上来,目睹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不曾想看到赤玄的背影真真是像极了她。
赤玄没有理会突然跟上来的人,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穿过树林,路过湖泊,走进闹市,又远离喧嚣,那个身影始终跟着她。
明月下,姜涣之跟在赤玄身旁,不紧不慢,一白一黑两个身影慢悠悠穿过一颗颗梨树。
半晌,停在一颗梨树下,赤玄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姜涣之:“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跟在我身旁。”
赤玄:“你什么意思?”
姜涣之:“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赤玄:“噢?我并不记得我们曾在哪里见过,你认错人了。”
姜涣之:“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你拿下面纱我便能确认。”
赤玄:“当真要看?”
姜涣之:“嗯。”
赤玄悄悄施了法力,把手放到面纱处,缓缓揭下,抬起头,看着姜涣之。
姜涣之满是期待的眼神逐渐变得落寞,这张脸不是她的模样……
这模样是赤玄刚才看到的一个女子模样,心想应该能蒙过他吧。
赤玄看着姜涣之说:“我都说你认错人了。”
姜涣之:“那便认错了吧。”
顿一顿继续道:“我与一人走散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赤玄:“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概总能找到的吧。”
姜涣之:“借你吉言,总能找到的。”
赤玄不经意一问:“你那朋友对你很重要吗?”
姜涣之:“是很重要。”
接着摇摇头说:“但她不是我朋友。”
赤玄走了几步,背过姜涣之,缓缓说着:“哦,不是朋友。”
姜涣之:“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可有见过她?”
赤玄愣了一下子才说着:“不曾见过。”
姜涣之:“可我还没说她长什么样子。”
赤玄平静道:“久寻不见,大概是没有缘分吧,找不到便不要找了。”
姜涣之:“我有憾。”
赤玄:“憾?”
姜涣之:“我有三憾,一憾,熍峰顶动心却不自知;二憾,拂华洞患难与共洞察心意却不敢表明;没有保护好她,此乃三憾。”
赤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略有些迟疑道:“如果她知道应该会很欣慰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提起脚往前走了几步。
姜涣之加大了说话的音量跟在赤玄后面也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道:“她的眼睛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笑起来便能让我眼中再无其它。她说过她的父亲母亲期盼她成为‘骄阳’,她也真的活成了骄阳一般的人,如果你见到她,烦劳转告她,我在找她。”
赤玄不禁停下脚步愣在原地,七年来,第一次感到一股暖流穿过心间。
不仅如此,苦涩、悲哀、感动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早以为自己对世间一切无感,任世人如何道她冷血无情,这令人骇然的魔宗本质原也是个人。
这一刻才记起原来自己还会因有人的在乎而欣喜,为失去的一切而悲痛。
那个冷冰冰的人原来也是真心待她之人,可是自己现在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片刻后,赤玄语气变得温和:“我真的该走了。”继续往前走着。
这一次姜涣之没有跟上去,就在赤玄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自己眼前时,姜涣之对着那个背影道:“我一直在等你回头。”
前方那个背影突然失措地停下,姜涣之没有再说话,静立在原地。
慢慢地,那个背影一步一步地挪着转过身来,姜涣之渐渐看清她,又惊又喜,眼里似乎能看到星星。
看到那熟悉的脸庞,姜涣之两侧嘴角发自内心上浮许多弧度。
随后向她走去,有些颤巍说着:“五时春风不解意,喜念黄鹂百转啼。欢意欲语代为传,一映斜阳水天倚。”
形化术第三规,不得对真心相待之人使用。
赤玄眉情触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往事溢上心头,熍峰顶、拂华洞等等,眼中那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也没有太多表情,可是兴奋激动是藏不住的,向她走来似乎浑身散发着星辉。
待他走近,赤玄:“你心中的那人是曾经的夏沐,但她早就死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现在你眼前之人乃是……赤玄。”
姜涣之:“我心仪之人就是面前的你,不管你是曾今的夏沐,还是如今的赤玄,你……就是你,无可代替,于我而言从始至终就只有这个‘你’。”
此情此景,赤玄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个人相对无言。
怔了一刻,赤玄:“看也看了,再会。”
赤玄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干脆什么也别说了,离开为上。
姜涣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赤玄:“什么?”
姜涣之:“我。”
赤玄:“不好笑。”
赤玄转身走去,姜涣之大步跟了上来,走在赤玄身边,赤玄转过头盯着他看。
姜涣之照常走着,垂下的双手默默牵起赤玄的手,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再平常不过。
赤玄:“换了别人会死的。”
姜涣之居然转过头对着赤玄微微浅笑:“我不是。”
赤玄心头一颤,你不是什么?张口结石,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姜涣之吗?
赤玄:“我不喜别人碰我。”
姜涣之似听不见一般,只道:“手这么凉,跟我来。”
赤玄就这样被姜涣之拉着走,在一个半山腰处,有一处院子,里面有两座小木屋,姜涣之拉着她直奔这里。
木屋里摆设很是简朴,但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里是?”,赤玄问道。
姜涣之:“我常年在外,总有几个歇脚处。”
赤玄不解:“常年在外?”
姜涣之没有回答,忙于清理这屋子,其实也没什么好清理的,不过一点点灰尘罢了。
“早点歇息吧。”姜涣之说完便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她已经多久没在这寻常小屋生活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在那冷冰冰的石洞,差点以为那才是正常的生活。
上床躺着却久久不能入睡,她坐起来披上衣服,头发自然垂在身后。
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惊讶。
姜涣之并没有回房,而是坐在院子边缘靠着柱子,双臂轻搭在双膝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见开门的声音,姜涣之立即站了起来,看着赤玄道:“你要去哪儿?”
赤玄:“哪也不去,睡不着,随便走走。”
姜涣之:“哦。”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姜涣之忽然开口:“月亮挺圆的。”
赤玄:“嗯?额,是挺圆的。”
三十六计逃为上,赤玄转身准备回房。
“不是睡不着吗?”姜涣之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这个姜涣之是魔鬼吗?所以呢?和他一起看月亮?
赤玄僵硬地走到姜涣之身旁,靠着柱子坐下。
姜涣之也同样坐在另一侧,两个人相背而坐,抬头看着月亮。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地停下,静默不语。
“你先说。”姜涣之温柔道。
赤玄:“上次,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是说,草屋那次。”
姜涣之:“我知道,其实那时,我没有放弃你。”
赤玄:“哦。”
这一说完,两人又沉默了。
姜涣之心中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想问,但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这些年,怎么过的?”
原本想问她过得好吗,可一想,怎么会好。
赤玄:“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无法无天、胆大包天。”
姜涣之转头偷偷看着她,眼里充满柔意。
就这样坐了好久,直到赤玄困意浓浓她才道别姜涣之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