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灵坤兄又消失好一段时日,这时凡尘正值春日时分,小爱爱特别嗜睡,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真是拿它没有办法。
实在是无聊,至于判官,总是询问我万生石的情况,我还是躲他远远比较好。
况且,现在的地君府,简直不得了,在那里能看见这三界之中各种稀奇古怪的物种,就那什么扫地鸡还是什么鸡的,以前只有一只,现在有一窝。
就一只脚在地面上来回漂浮,美名其曰扫地,实则屁用没有。
一只也就罢了,一窝在里面滑行漂浮,面容呆滞,像鬼一样,怪渗人的,真的。
反正地君府我是不想去,以前有一个新来的灵将,去了地君府一次,被什么鬼哭狼嚎布谷鸟、木乃伊什么的吓疯了,整日神神叨叨,后被鬼阎君以心志脆弱为由,打下断念井。
闲着无聊,我又来到了炽邸,不过绿头不在。
无可奈何,我坐在砥棘岭圆柱上双手撑着脑袋悠闲地看着下面的新鬼。
近日故去的亡魂似乎还挺多的,浩邸前居然排起了一长串队伍,队伍中一对母子格外引人注意。
瘦弱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的一切,不知所措的样子透露出他对这个陌生地方的害怕,他的母亲拉着他的手一直细声安慰。
就在浩邸房前,小男孩怎么也不愿进去,眼睛余光撇着四周,缩下头耸起肩膀,任凭怎么拉拽也不愿挪动一步。
“娘,我害怕,爹爹呢?爹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接我们回去?”
“别怕,你爹爹他暂时不能来接我们,你忘了?你爹爹他答应过,等他回来一定会给你带礼物,所以他肯定很努力在为我们威儿准备着。”
“可是,我好想爹爹,他很久没有回来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女人声音哽咽轻声道:“不会的,他怎么舍得不要威儿呢。”
我正坐在高高的柱子上看着这一幕,这世间的别离真是让人伤感。
“这对母子就是上次那个男子的妻儿,前几日山崩泄洪,死了不少生灵,他们就死在了这场天灾中。却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人早就走过了她们现在正在走的路。”
吓我一跳,我看了看突然出现飘在我身旁之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这群鬼,我对着他说道:“灵坤兄,虽然你已经是鬼,可是经常这样神出鬼没真的很吓人啊!还有啊,你何时变得这样这样忧愁,这可不像我以前认识的你。”
灵坤兄转而呵呵一笑:“是吗,以前的我?是这样子吗?”
他刚说完,接着笑咧开了嘴巴,似是要将脸颊贴到眼睛去,这个笑容,不忍直视,太傻了!
“对,就是这样子,你以前就是这么笑的,这样好多了。”
我见过他以前谦谦君子的模样,也见过他成为魔君之时冷酷的模样,可是我最喜欢现在这样傻笑的他。
灵坤兄听后收起笑容,转回头浅笑,轻声自言:“是吗。”
好像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便问了问:“你说什么?”
骁:“没什么,诺,这给你。”
说罢他伸出手,捏着拳头,似攥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骁:“你看看。”
好吧,然后我伸出手摊开手掌,他递给我的竟是一把火红颜色的种子。
“这个?”
骁:“彼岸花种。”
“什么?这真是彼岸花的种子?你在哪里弄来的?我在这里许多年都没有找到,你怎么找到的?”
大概我表现的太过惊奇,灵坤兄嘲讽我道:“肯定是你太粗心,在似锦清泉里都没找到。”
可我真的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啊,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时机不到?
“那真是谢谢灵坤兄了,待花开之时,定邀你观赏。”
骁:“花开一千年,那可真是够的等,你为何想要种这彼岸花?”
我要他每一次穿过造梦莳境都能看见这火红的彼岸花,在这黄泉有一个鬼为他遍地花开。不过我并不打算这样说,免得灵坤兄取笑我。
“好看啊,你看看这周围,毫无生气,我要是成功了,在这黄泉就是名垂青史,那多好。”
骁:“嗯,也是,那我就等着你名垂青史的那天。”
我晃了晃手中的种子,道别他后立刻跑到造梦莳境前,从此开始了种花之路。
我恐怕是这黄泉里第一个种花的鬼吧,不过这遍地黄沙真的能种活彼岸花吗?且试试吧。
……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我在这黄泉已过一百多年有余。离涣之投下断念井大概也快一百年,我也不知我在等什么,明知可能没有结果,却偏偏不愿放下。
要说这万生石,这么多年,怎么也该还完了吧,可是没有,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寻,而是因为……利息。
判官这厮狡诈的鬼,好一番说辞,长篇大论,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犹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落尽要加息,硬生生给我多加了两万颗,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不,欺负鬼。
他一会儿要重新修缮府邸,一会儿要扩大地盘,一会儿要建一个小鸟房在他原来的大鸟房旁,说是要配一个“母子房”,可是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住。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除了鬼阎君之外最大的官,为了安稳的日子,只能打着还息的理由满足他日益膨胀的心。
所以我到现在还欠着许多许多许多的石头,真怕他哪天脑门一热要修建一个巨鸟房。
一百年,尘世的那些人都已逝去,最先见到的是姜华俊,他见到我时万分惊讶,聊了几句直叹气,道别后再没见到他。
白傻子与茯嘉静安稳过完了一生,同一日老死,两人手牵手来到黄泉。
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至少相守了一生,他们在这里七日,我与灵坤兄便与他们畅聊了七日。
这么多年的阅历,白傻子是一点儿也没成长起来,茯嘉静总是说他像个老小孩,果然还是那个白傻子。
他临走前还忿忿不平地对我说:“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讨厌。”
跳进断念井之前,他却又最后回头笑着说:“虽然你讨厌,可是我也希望你早日与六师兄重聚。”
随后他与茯嘉静相视而笑,约定下一世还要再续前缘,之后双双跳下了断念井。
看见这一幕,颇感欣慰,曾经的那些人,他们算是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了。
当然这期间还看见过以前厌恶的那些所谓正道之士,不过随着他们身死,已然无感,过去的一切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
不想了,继续浇我的花,过去了这么久,才冒出了一个小芽,不过看样子应该能长成。
小爱爱真是太可爱了,咬着瓢蹦蹦跳跳地帮我浇花,虽然由于它太过欢脱,水一点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洒在了路上。
多亏有它,我这些年在拉水的路上越走越远。
不曾想,灵坤兄给我的那一把种子竟然很特别,看着小小的一把,可是这些年竟分化出了不少新芽,造梦莳境前已有一大片小芽。
“你整日呆在这里,是不打算还债了吗?”
一听这声音,这索命的语气,我就知道债主来了
我转身笑着说:“判官大人,您老怎么有空过来了。”
判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老人家老人家的叫,我有这么老吗。还有啊,你浇水省着点,这些年似锦清泉的水都快被你弄得干涸了,我的清泉啊。”
“好的,判官老大人。”
判官:“你……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别别别,判官大人,我错了,什么好消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寻石头。”
判官哈哈大笑:“你等的人转生了。”
转生?涣之……
判官:“出什么神呢,激动的说不出话了?你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涣之他?”
判官:“就是他,转生了,投生于一个书香门第,出身还不错,刚刚降生,取名阮时柒。”
阮时柒,他现在叫阮时柒,他转生了,在这世上,他以阮时柒的身份重新出现,一时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判官:“可以了,不要太过激动,若你们有缘分,还是有机会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判官。
判官:“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帮不了你,我只能管这黄泉,万不能干涉人世间。”
“我明白了,不与你说了,大义堂去也。”
于是我一下冲着大义堂赶去,背后还隐约听见判官叹气的声音,“唉,重色轻债的女人。哎呀,小爱爱,浇水不是你这么浇的,你看你,我说似锦清泉怎么干涸得这么快,你浇水就浇水,别跳……”
自上次永诀书之后,我再没进过大义堂,这次回来,大义堂一点儿也没变。跑到大幕前,重新亮起,我再一次在上面看到了他,虽然他这时候还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我又大多呆在了大义堂,小爱爱和灵坤兄时常会来寻我,时不时逗逗趣,日子过得也快,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判官这个催命鬼。
我看着他长大,看他读书写字,养鱼儿玩乐,长成了一个活泼的少年郎,意气风发,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才应该是他啊。
此时的他正值十六,私塾老师对他总是不吝夸奖,赞他天资聪颖,必成大器。
今日,有一修道之士见到他满心欢喜,想要收他为徒,带他修道,可是探查一番却难掩失望之色,叹他没有仙缘,就此作罢。
没有仙缘,为何没有仙缘,我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