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来去如风，这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我看着这块虎头令牌，好像并无特别之处。
半信半疑地飘在空中，这才发现它的作用，因为这虎头看的方向是有变化的，前后左右，跟着它的指示便行。
顺着指引飞过黄沙好远，果然隐约看见了一抹月光，可是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不像是有入口的样子。
待我落在黄沙地，走走看看，似是发现了不同。
仔细看来，右上方一侧仿佛看见了黄沙的倒影，拿着虎头令牌走上前去，忽感受到一股吸力，顺势穿了过去。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境未磨，大概形容的便是如此情形，判官啊判官，这似锦清泉还用得着寻？是当我眼瞎？明明一进来便能看见。
这眼清泉不大不小，却灵气满满，与映射下来的月光形成辉映，这真真实实的月光倒让我看的沉迷。
这里面望去并不见尽头，与外面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比如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珍稀花草。
当然绿意盎然定是不可能的，不过也算颇有生机，在这黄泉已是难得。
而且我现在深刻体会到了判官大人的良苦用心，在这里，黄沙？有的，不过上面盖了许多层石头。
毫不夸张，一眼望去，都是石头，那些花草猛一看或许还会以为是从石头上生出来的。
生了草的石头，判官确定不是在忽悠我吗，为何翻了许久也不得见。这里所有石头加起来可能有好几万颗，可是这长了草的石头……我可能被骗了。
在黄泉最讨厌的便是长久如一日，没有变化，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好久才翻出一颗万生石。
要像这样子找，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三万颗万生石的债啊，简直上了贼船。
从这以后，我的身影大多在似锦清泉和大义堂之间来回穿梭，偶然碰见几个引渡者与他们问声好，便也擦肩而过。
有时跑去找绿头的不痛快，被他痛骂一番，下次接着去寻他打发时间。
然后便是漫无休止地给判官送万生石，虽然送的总数与三万颗还相差甚远。
第一个年头、第二个年头，起初我还记得日子，看着涣之那亩薄田收获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时间一长，要分辨起来就太难了，于是后来也懒得再记，渐渐淡忘了时间，在这里做着相同的事。
这样的时光应该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不知年月，不知不觉间，凡尘已经度过无数个春秋，而我在这漫漫黑夜中蹉跎……
这些年，从来没有在涣之脸上见过哪怕一丝笑容。他在无尘洞不远处修建了一所小木屋，里面的家具摆件一应俱全，所有的东西皆是双人份。
他总是习惯在饭时拿两副碗筷，一副自用，一副至此没有动过。
小木屋里放置了许多纸张，有的用做制作纸灯，有的则画了许多画像，而画中之人正正是我，形似，神更兼备。
其余的则写了许多字词，灵坤兄曾说过涣之诗书礼乐样样精通，果真如此。
他以前提笔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一下午时光，可是近些年，越发感觉他的精力不胜从前，常常不过一个时辰便气力不支，呈疲软之态。
他也不似从前那般朝气，样貌上虽略显变化，也别有一番成熟魅力。
但随之而显现出的是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我慢慢看着他的年华逝去，心中难是滋味。
若能重来，我情愿与他从不相识，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种种，以他的资质，也不会是如今模样。
“筱，你怎么又在这里偷懒，要照你这个寻法，起码还要几百年才能还清。最近阎君可是又在催我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无家可归了，你赶紧去给我寻万生石去。”
判官大人，要不是你整日弄些古怪玩意儿去地君府，阎君怎么会如此苦恼。
现在的地君府简直是个怪物集中营，中途阎君多次派来灵将与我一同寻找万生石，却生生被判官这个杀千刀的给赶了回去。
他解释说是因为黄泉事务繁多，不该浪费灵将在这种小事儿上。
故而我这个可怜的小鬼被他使唤了多少年了，想住大房子？休想，且看我慢慢寻。
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筱”这个代号。毕竟所接触到的灵将都会唤我这个代号，我也心安接受。
直到近些年我才发现一些事情，这里的灵将就两种，摆渡者、刑罚师。
刑罚师中绿头最大，其他的我也没见过几个，因为大多在砥棘岭。
摆渡者就比较多了，也总能看到一些新面孔出现，老面孔消失。
通过撒泼打滚放狠话，我才从判官那里得知，有的鬼，当然女的除外。或对人世看透，或出于各种心思，是可以留在黄泉成为灵将的。不过要抹去人世间的一切记忆，方可选择成为摆渡者或是刑罚师。
黄泉也不是没有人性的，做灵将到了一定年限后，若改变想法想回到尘世转世轮回，得到阎君批准便可投下断念井等待机会重新为人。
当然若还是不愿转世，阎君自是乐意的，否则灵将都走光了这里如何能维持。就算如此，但凡年限到了，之后仍然也可以选择离开，不会强留。
判官说一旦选择了做灵将，一百年后方可重新选择，但是关系也不是太大，因为每年身故的数不胜数，所以呢有灵将走，也有鬼留。
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黄泉承诺做灵将对后世是有好处的，好处是什么也没说，反正有好处就对了。
但是我怀疑这根本就是骗鬼留下的托词，投断念井什么都忘了，后世为人谁知道有没有所谓的好处。
说人狡猾的，看看这判官阎君，狼狈为奸，偏偏还有鬼信，这找谁说理去。
“嘿，你想什么呢，听见我说的了吗？没听见我再说一遍，我说万生石你得赶紧去给我寻了……”
“判官大人，打住，我听见了，不是我不给你寻，主要这石头实在不好寻，若下次阎君要派灵将过来，不如您便接受如何？可千万不要辜负他老人家一番好意啊，您拒绝他这么多次，就不怕他伤心吗，要是我，都伤到漫路桥了，唉。”
判官毫不犹豫给了我一个白眼道：“你懂什么，这偌大的黄泉，灵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反正你也闲着，更何况这是你欠我的，本来我该住在自己的府邸养我的宝贝儿，可是现在呢？”
判官无奈地吐槽起来：“你不知道，前几天鬼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杂粮，给我的扫地鸡喂食。我的扫地鸡能是一般的鸡吗，这几日都不活泼了，鬼上还寻思是不是给它喂少了，又弄来一大袋吃食，看他兴致勃勃地喂鸡，我还不好说。”
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好笑。
“判官大人，我懂了，为了您的鸡，噢，是您的扫地鸡，我一定尽心给您寻石头，争取早日让您住上大房子。”
判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这几日我要上仙界上报生薄，你好好给我寻万生石，我不能监督你，你可不要偷懒。”
保证不……会。
判官看了看前方那块大幕，背起手淡淡对我说：“你很快就能见着他了。”
听见这句话，忽然鼻尖一酸，我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说道：“你能看见我所见的？”
判官：“那是自然，我可是判官。嗯……你在这里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我也不知道，但确实很久了。”
判官：“嗯，时候到了不必为万生石所思虑，愿望达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走了。”
这个判官，本来没打算好好给他寻的，可是他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刚才说什么，我很快就能见到涣之了，难道涣之？
虽说有了盼头，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他这一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二十多年，对于人这短短一生，已是大半辈子。
他用了半生的日子来表明了他的承诺，待他身死瞬间，会不会怪我，那一刻他该是如何心情。
不想这些了，到时候我们也会在这黄泉相见，他不会白等这些年的，他看见我，一定会很惊喜的吧。
我看了一眼大幕，涣之正在练字，应该还会有段时间才能见到他。
判官帮助了我许多，就凭他刚才说的那话，我决定趁着这段日子，去给他多寻来些万生石，毕竟后面我可能就没空了。
虽不知道后面该如何，但只要见到涣之便是好的，想到这里，飘得也轻快了些，看到这些黄沙竟也觉得美妙。
说实话，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以前为人时我就不喜欢黑，如今却在这黑夜里呆了这么多年。
照常穿过分界进入似锦清泉，今日面前的一切都格外顺眼，我在清泉旁边翻找万生石，难得的是今日格外顺畅，没多久便翻到了好几颗。
顺着小道，我往深处翻去，以前大多在清泉周围，到了深处翻找起来似乎更加得心应手，大概好几个时辰，收获颇丰。
在几颗奇珍异草邻近处，万生石数量突增，因此我在这里刨出了一个坑，刨着刨着被一株紫色小草吸引。
小草被压着，只能隐隐看见一点叶头，这些年从来没见过生长紫色小草的万生石，真是奇了。
这一定有什么稀奇之处，将它刨出来送给判官，说不定大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