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陈皇这般放血的举动,陈旭玺觉得浑身骤然一冷,其实不止他,殿中其他人也是觉得如此,浓郁的杀气在殿中弥漫着,夹在当中的人们觉得呼吸都快喘不上来。
殿中无风,但白发紫袍男人的衣服猎猎作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般。
陈旭玺咬紧牙关,暗暗后悔自己过于好奇回到养心殿,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但是旋即,殿中又再次安静下来。
那个白发男人笑了,如温风暖阳,他拂了拂皱起的衣袍,温声道:“吾乃银狐族之子白羽,今奉银狐族族长之命,接回吾银族中血脉之子,此乃玉皇大人的印信,望大陈王朝的君上成全吾族愿望。”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书信稳稳地落在陈皇桌前。
陈皇一如既往地冷着脸,除了听到玉皇大人时,他骤然放大的瞳孔。是了,这般厉害的人物,为何要插手尘世俗事?他略有些不解,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捡起信件,扫了一眼后,然后把白狐抛了出去。
然后白羽将这小东西接过手,拱手,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领队的皇甲军队长都有些惊讶,这事,就这般解决了?反应过后,他立马跪在地上,请示陈皇是否要追击。
陈皇笑了一声:“追?你追不上的。算了吧。”
陈旭玺有些茫然地走出宫门,最后这架没打成,陈皇喝退了所有皇甲军才注意到他,如往常督促他课业一般,用严厉又不失温和地声音对他说:“回吧,回去好好温习。”
他觉得,皇祖父,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想得不是很清楚。不对,有一样他很清楚,他和母亲都错了,皇祖父不笨的,他们那些笨拙的图谋,他肯定心中有数,却纵容着。
……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陈旭玺盯着眼前那个落了许多灰尘的灯盏,灯盏是寻常街市贩卖的式样,玉米面制成的面灯盏,年岁已久,成了一盏黑乎乎的灯盏。
但是它还能用,顶上的灯芯还在燃烧,劈啪作响。
陈旭玺旁边还站着个藏在黑袍底下的人,他开口道:“皇,您的十二王叔今日来了。”
那人正是影三,自从三年前年事已高的陈皇突然宣布退位后,大陈王朝的继承就由消失已久的太子长子,皇太孙陈旭玺所得了。自此,先皇陈玄武不知所踪。
但他临失踪前将这玩意给了陈旭玺,他当时笑道:“这是你十三王叔的魂灯,如果他死了就熄了,那就把它给扔了。”
陈旭玺不解,十三王叔的事他是懂的,即将掌权,这些皇家隐秘事他是要知道的。但是他不懂的是,这为何要给他,为何不是给皇祖父自己的魂灯。
这时皇祖父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继续开口道:“我给你,是因为,他终归会回来这里的,要一样东西,到时候你就想办法让他留我大陈王朝十年。”
陈旭玺应下了。
如今三年过去了,这黑乎乎的灯盏,一直亮着,但是今日有些不同。在这无风的暗室,血红的焰火却摇曳着,不断地摇曳着,但是总归是偏向一个方向的。
“人来了吗?”陈旭玺问道。
“总军大人已经过去了。”影三回道。
“那走吧。”
门开,门关,这暗室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血色的火花在黑暗中摇曳,燃烧。
……
孙二被人恭恭敬敬地护送进大陈王朝的皇宫中,看到那高高的宫墙,笔直的路,飞天的屋檐,然后绕了不少路,绕得他七荤八素的,然后听到那面容肃穆的将士道:“到了,公子请进。”
然后他就踏进那屋子了。
进门后他也没能看到屋里的全貌,前面是架巨大的屏风,髹漆雕画,紫檀为框,雕刻的不是权贵人家最爱的花鸟山水,而是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栩栩如生,让人见之惊叹。
但孙二就看了一眼,就没看了。
他绕过屏风,进了里面,里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了几个架子的藏书,也放了几张上好的黄梨木椅子。
有两个宫人立即过来奉上了香茗,没人说话,也没人乱看,都是循规蹈矩地一板一眼地做完事,安静地退下,余下孙二一人在屋子里等待。
半个时辰后,他才听到响动。
屏风后走进来一个黄袍男人,衣边滚着金丝,脸上留着两道髭须,没有添加威怒,反而平添一份随和。
他笑着:“十二王叔,别来无恙。”
其实他们不熟,也没打过交道,哪来的别。
孙二却很认真地点头道:“我很好。”
他见了这宫里的主人,很坦然地接受了主人的客气话。
他也没像往日在闹市跟客人寒暄客套般,说几句客套话,就这样说了三个字。
如今的陈皇陈旭玺微微弯起嘴角,也不急着再说下一句话。随后两人就这样相对着,捧着手机的香茗,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喟叹。
等茶水喝完了,陈旭玺开口道:“有人告诉我你会回来的。”
孙二点了点头:“是啊,我会回来的,不过没想到是这个时候,好像不是个好时辰。”他皱了皱眉。
他再次认真道:“族里的人都说我太稚嫩了,需要游历十年才能再来京都。”
陈旭玺笑了笑:“你们族里的人把这里当成狼潭虎穴了吧?不过没关系,你何时来也是一样的。”
孙二也笑了:“也是,上一位皇走了,我何时来也是一样。”
这句话有些不敬,陈旭玺恍若未听,像是在思索,忽然拍了拍手。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他这般说道。
然后一个穿着嫩黄宫装的宫女托着个盒子就来了。
孙二有些激动,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感伤,他红了眼圈,问道:“这是?”
陈旭玺微微点头:“正是。这是你母亲白氏的骨灰。”
孙二上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恢复了冷静。
“陈皇如此轻易将此物给我,必定是有所求吧。”
陈旭玺笑了,不是故作姿态的微笑,而是大笑,震动起伏了胸膛。
“是啊,我是有求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