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你入魔的开关么，莲儿，”苏怀若将树枝抛至身侧，喜忧参半地伸手去轻抚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哄道，“好了仙师，我没事，我好好的呢，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树枝落地，便成了嫩绿的枝丫，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扶摇生长，葳蕤繁盛的枝叶托着苏怀若与寻三直冲云霄，缭绕云雾将他们两个遮掩得严严实实，帐子似的有效隔绝了外头几只单身狗的八卦目光。

　　月老感到莫名其妙：“这人脸皮不是素来比脚底板还要厚么，今儿怎么突然就学会害臊了？”

　　“啧啧啧，没心没肺的人生了浓情蜜意，果然就跟以往不一样了。”玉兔仙子跟着调侃。

　　在场唯一知道苏怀若并非害臊，此行此举不过是为了遮掩寻三魔性未除痕迹的镜圆迫于职业道德，不能将始末托出，只得淡淡道：“也许只是见不得人而已。”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月老迟疑着，支支吾吾道：“这……食色性也，他们毕竟未能成仙成佛，彼此之间，又是确立了爱侣关系的……虽说这光天化日，的确有伤风化吧……但却也合乎人伦常理。依我之见，咱们还是莫在此处碍事了罢。”

　　“噗！”月兔仙子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用两只纤细雪白的爪子捂着，也结结巴巴的，“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两个男人究竟是怎么……”

　　仙子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凡夫俗子初瞧春宫图时，仿佛偷尝禁果的猥琐与意犹未尽。

　　镜圆无言以对，心说：“我可求你们二位老神仙稳重靠谱些吧！”

　　“咳，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他们行床笫之欢了，”月兔仙子揶揄地往苏怀若所在的树梢上望了眼，遂朝月老道，“小月，我有些私事儿要外出处理，你先回榕树秘境罢。”

　　“又外出？”月老闷闷不乐，像极了子女终日在外打工的空巢老人，“你最近的事情也太多了些。”

　　“做完这件事儿以后，就能消停啦，”月兔仙子笑着同他说，乖巧又甜美，“等一切结束以后，我就好好待在你身边陪你。”

　　活了上千年的月老仙师亲耳听见过无数人对自己说这种类似于“等我回来”的话，因此他很明白这句空话有多空，更明白这句轻飘飘的话语里，承载着多重的决绝与坚定。

　　所以他郑重其事地点头，用曾经告别过无数伙伴的话语回答：“那我等你回来。”

　　月兔仙子一点头，双手结印，祭出自己了黄澄澄的大月饼。

　　莲蓉咸蛋黄月饼的香味儿顿时飘香十里，在葬山这样住满亡灵的地方，要突兀有多突兀。

　　月老：“……”

　　“你仍旧打算去药宗？”镜圆黑脸问道。

　　“怎么啦，放心不下我？”月兔仙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倒是想让你陪我一块儿去，可惜呀，小镜圆现在是守山灵啦，肩负着整座葬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儿任性妄为，在这世间自由来去啦。”

　　“我可以，”镜圆抿起嘴角，神情坚毅，“现在葬山我说了算，我可以……”

　　“不，你不行，”月兔捏了捏他的脸庞，“这是神明的责任，不可推脱，不可辱没。小镜圆，在继任守山灵那日起，你便已经是半个神明啦。”

　　镜圆攥紧双拳，沉默不语。

　　“再等等，好不好？”月兔始终将他当成是自家弟弟，便用同天下姊姊一般的温柔口吻道，“乖啊，我很快便回来了。”

　　她说罢，舍下留恋直奔药宗去了。

　　藏在茂盛枝叶与缭绕云雾内的苏怀若察觉，轻颦了下眉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兔子。”

　　说罢轻声细语地同睁着一双猩红血眸的寻三道：“仙师，我恐怕得离开一会儿了。”

　　此时寻三还有些混沌，一听苏怀若说要走，当即反射性地握住他手腕：“我与你同去。”

　　想起这货在自己跳崖后傻乎乎也跟着跳的“英勇事迹”，苏怀若实在没理由，也没胆子不答应，只能哭笑不得道：“无尘法师天天诵经念佛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情种呢。”

　　“他自己便是个情种……”寻三揉了揉眉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怀若的手腕处已经被捏红了一块儿，不禁动作轻柔地又将他的手托起来，“疼不疼？”

　　“快走罢，我又不是姑娘家，哪儿这么娇气。”苏怀若反手将他握住，催促道。

　　寻仙师的耳根子一下子变得通红，但他脸上的表情仍是从容镇定，眉宇间还带些连夜未睡加之心魔困扰的疲乏。

　　看得苏怀若皱了皱眉：“要么还是我来吧，疲劳御剑要扣分的呀。”

　　寻三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莫非你以为你的御剑术会比我好？”

　　“……”苏怀若仔细斟酌了会儿，想清楚即便寻三处在疲劳状态，御剑也依旧御得比自己好后，就惭愧地捂住了脸。

　　寻三解下竹萧，载着苏怀若破云而上，直追月兔：“阿无，除剑庄亲传与直系弟子外，论御物之术，世间无人能与我比拟。你往后想往何处去，与我说道一声便可，我定然会相随的。”

　　“唔，”苏怀若恶作剧的眼神一闪，揶揄道，“若我要当大魔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呢？”

　　“你不会。”寻三道。

　　“若我会呢？”苏怀若不依不饶。

　　“……”寻三沉默了会儿，竟老老实实的问，“你想听真话还是情话？”

　　苏怀若失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世间大抵只有自小敲木鱼敲大的净莲法师，才问的出这般没有情趣的问题罢。

　　“唔，”苏怀若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正色，“情话有什么意思，自然要真话。”

　　“我会先超度你，再殉情。”寻三恳切道。

　　“……话说你们这些秃驴对超度这事儿也忒执着了吧！”苏怀若由衷道。

　　“企业文化么。”寻三不可置否。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怀若撩了缕他的头发，绕着食指玩，“若死在你这朵莲花手下，岂非算得上是风流中的风流？”

　　他本意是想开玩笑，逗逗这位险些入魔，心中有郁结未散的仙师，然而寻三却不愿跟他闹，郑重其事道：“活着才是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