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梅止想问,但却问不出来,他的手捏得李清流腕上皮肉生疼,却是不肯放开。不敢相信,亦难相信。
“记得我送你的红丝带吗?那丝带,是用来系在无名指上的,周镜兰说,她家乡的男女眷侣成婚之时,都会为对方在无名指上戴上一枚戒指,以诉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信念。我找不到戒指,也担心你不肯戴,所以送了你一条细丝带,希望你能戴在无名指上。”
但他从来没戴过。
“送你丝带的时候,凤修华也在。后来在魔教牢内,我与周镜兰皆是她手下鱼肉,她对你的心思,你应当明白,她砍了我的无名指,如果不是周镜兰肯将《苦真鬼诀》七处藏地的谜面告知她,莫说一根手指,她本打算将我的手指一根根全部剁光的。或许你们觉得周镜兰不该将那藏书之地告知魔教,但她欲护我,只能如此。而且,就算告知了你们,那书需得心存浩然之气者方能练成,不然走火入魔,反倒是害了你们。当时的情况,还真找不到一个能让她交付之人。你能眼睁睁看着阿舒惨死,也为了达到封印鬼族的目的而伤害其他无辜之人,虽是舍小取大,但你真没那么干净。”
她一番叹词,梅止并未听得几句,只盯着她那光秃秃的一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李清流抽了抽手,依旧难脱他的桎梏,叹了口气,道:“梅止,松手,你抓疼我了。”
听到她说疼,梅止终于回了神,松了手。
“清姐姐,我收拾好了。”
无愁上前,抬眸微望了梅止,似乎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
“无愁,这位梅止仙僧是江湖上有名的医者,我请他帮你把脉,看有没有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症。”
梅止转身背手:“不急,我与开心已备了马,你应当是要到黄都城去寻柏持风,我们一起。待到晚上下榻时,我再帮她查看。”
“嗯,也好。”
李清流接过无愁手里的包袱系在马背上,再将另外一匹马的马绳寄在自己要骑的这匹上。翻身上马。见梅止依旧背对着自己,不知他这是摆什么谱,伸手道:“无愁,上马。”
无愁点头,伸手。李清流右手一提,直接将她拎上马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清姐姐,我不会骑,还是坐后面比较好吧。”
李清流圈着她勒了勒缰绳,使马转了个弯,道:“你坐前面就好,马我来驾。我昨天得罪了不少人,万一路上有人突袭或暗器暗箭,你坐后面,我难保你周全。”
无愁听她如此解释,面纱下的唇忍不住笑了,小小的嗯了一声。
“你该庆幸我们两个都挺瘦,不然你就只能先留在这儿了。驾,驾。”
待那马蹄声渐远,梅止终于转了身,左手腕上,已系上了那根红色丝绳。
七年前,浮山之上,深夜之中。
梅止正坐在案前研墨画画,忽一阵风吹来,他无奈抬头,便见粉衣的小姑娘正啃着根糖葫芦坐在窗口上,见他看向自己,小姑娘咧嘴一笑,从窗口跳了下来,将糖葫芦送上他的面前:“梅止哥哥,你尝尝,可好吃了。”
“你自己吃就好。”
“可我想让你也吃一点。”
“为什么?”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略显狡黠的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师姐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我喜欢你,现在糖葫芦是我最好的东西,给你!”
梅止:“…………以后莫如此说话。“
小姑娘皱了皱秀气的眉,问道:“为什么?”
梅止:“易引误会。”
“什么误会?”
梅止摇头,将自己的帕递给她,道:“擦擦嘴。”
“哦,你说啊,什么误会?”
梅止叹了口气,上前将窗户关起,道:“你所谓之喜欢,应如你对你师姐与师兄一样,但这般话不可随意说出,旁人难察其意会引起误会……。”
“不是啊。我喜欢你与喜欢师姐师兄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小姑娘将糖棍上的半块山楂咬下来,嚼着却含糊不清的道:“反正就是不一样。你不懂就算了,师姐说你常常跟那些和尚在一起,不懂儿女私情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你。“
梅止:“………”。
“不过,你以后会明白的。喏,最后一个糖葫芦,给你。”
她的脸很小,仰起头的时候便显得娇俏而略带了几分可爱,烛光之下,她的眼睛里如同一汪泓水,清澈的盛满了情谊。梅止想起第一次见她,抱着她回寺里的时候,她很乖,不哭不闹,只专心的躺在他怀中“噗噗噗”的吐泡泡,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扯着他的衣服玩的很开心,他对她笑,她也就笑了。
笑得像个小仙女一样,干净纯洁。
小姑娘见他的手抬起,便将那支糖葫芦塞进他手里,随后扬了扬手道:“天很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要是被师姐发现我这么晚还来找你,而且还偷吃糖葫芦,她一定又要唠叨了。糖葫芦你一定不要忘记吃。”
那一年,李清流十六岁。自那之后,她经常夜里带着各种食物来给他吃,有时是一串糖糕,有时是几个枣子,有时也是些荤食,梅止不吃的时候,她便自己解决掉所有东西,也是在那段时间,梅止才发现,她虽有时任性或娇憨,但并不笨,不但不笨,她还极为聪明。她懂八卦相错,懂无为而治,懂民不畏威,则大威至之理,懂不累于俗,不饰于物,学识之博不亚于已。
而这一切,都被掩藏在她稚嫩任性的外表下。
杏歌村。
“娘,我回来了。”
篱笆院外,霍九天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两只鸡,入门两旁是菜地,春日下了种,青色菜苗正长得绿油发亮,菜地旁则一处用竹竿围起的鸡圈,几只老母鸡正在其中咕咕叫着,霍九天将手里的两只鸡扔了进去,又洒了些粮食,然后往水槽里添了些水,顺便把窝里的几枚鸡蛋收到了一旁的小竹篮里。
“娘,娘。”
房子是几间土房,却是清扫的干干净净,桌上的茶水盘上还放着几片点心,一杯未饮的茶。将篮子放到桌上,霍九天提起那杯茶饮了口,还是热的。
“小彩啊,你提着重不重啊?要不要大娘帮一把?”
“不用不用大娘,我提得动。”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等我儿子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大娘您太客气了。”
随着话近,两道人影从门口而来,霍九天一见这情况,二话不说,提气便跃到了房梁上。不一会儿,便见自己的老娘和一个姑娘进了门,那姑娘手上还提了半袋东西。
“大娘,您的米缸在哪儿?我帮您倒进去。”
“不用不用,就放这儿吧。”
“哦。”
“来来来,快坐下歇歇。”
霍老夫人牵着那姑娘的手坐下,这才发现桌上的鸡蛋,霍九天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便听道。
“咦,这鸡蛋……肯定是我儿子回来了?你等等,我去找找他,你一定得见见我儿子。”
“不用不用,爹还让我快点回去,我就不打扰了。”
“这叫啥打扰,我回回买米你都帮我送回来,我老婆子感激还来不及。”
那姑娘被霍老夫人拉着手,脸上红红的,似是有些腼腆,低着头道:“我回去晚了,爹要骂的。大娘,我下次再来看您。”
说着,她便抽了自己的手出来,一溜烟跑掉了。
“小彩小彩。”
眼见人跑掉了,霍老夫人无奈的坐回到桌前,瞄到桌上的鸡蛋,一拍桌子,道:“臭小子,还不给我出来!”
霍九天见状,只好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娘。”
似乎是习惯了儿子这般神出鬼没,霍老夫人上前便拎起了他的耳朵,霍九天比她高了足足两头,但见自己的老娘伸手过来,立时低了头去,将耳朵凑了上去。
“娘,你轻点轻点,你儿子可就只生这一对耳朵,你要是拎掉了一个,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你个臭小子,你敢躲起来是吧?你看看小彩,这多好的姑娘,我说过了几次让你上门去谢谢人家,你都不去,今儿个这是多好的的机会啊,跟人家认识认识,打个招呼,说不定以后就成了!”
“娘,人家是卖米面的,又不是卖女儿的,再说我整天在外面跑镖,哪有时间跟人家谈情说爱啊。”
“没时间就不能抽时间啊,难道你打算就这样跑一辈子?让我这把老骨头连个孙子也抱不上?”
霍老夫人说着,一拍桌子坐下了,却是气喘难平,霍九天一见如此,立时倒了杯茶奉上,道:“娘,您别生气,我这段时间不是忙吗?再说了,那个小彩姑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哼,绸缎铺的小翠你不喜欢,瓷骨铺的阿青你也不喜欢,米面铺的小彩你也不喜欢,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棺材铺那个扫把星吗?”
霍九天有些无奈,那几个姑娘他连脸都没有看清过,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只是除了这么说,他还真找不到别的办法。
“我告诉你,不管是哪一个,你今年必须给我找个儿媳妇,要不然,你就不用回来见我这个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