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七天之期还有一天,若云山已经被风雪掩去了大半山体,但山顶却依旧如初,这天早上,天还蒙蒙亮,钟离枫便从阁楼上走了下来,一旁的顾怜生和使君子都睡得死死的。
他静悄悄地走到锅炉前面,熟练的拿起了擀面杖和面粉,和面,揉面,擀面,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一团面条便下水了,再过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做好了。
钟离枫看着这碗面,回忆渐渐浮现在了眼前。
十六年前,他带着刚出生的千晓来到这若云山,那个时候,天寒地冻,他没有吃的,什么都不会做,千晓不停的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到若云山下的一家面馆,三尺之躯,竟为了求一碗面下跪。
千晓吃了之后不哭了,他却泪如雨下。
十年前,千晓六岁了,他把原来的帅气的战袍拿了出来,给千晓换了一件新衣裳,自己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布,只能缝缝补补,整个人也变得沧桑了许多,那一年,他学会了下厨,会做面了,也开了一间包子铺,不愁吃穿了,偶尔也能给千晓做一桌子菜。
千晓总会笨手笨脚的夹着菜递到他面前说,“爹爹先吃。”
六年前,千晓差不多懂事了,她开始问她的娘亲哪去了,钟离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总能糊弄过去,但是千晓总是整夜整夜的说梦话,他只能在深夜看着千晓,一夜无眠,他知道,千晓很想她娘亲,而他只能整天整天地去那若云楼里买醉,去麻痹自己。
三年前,千晓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跟他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他找了三天三夜,恨不得当初死的是自己。
一年前,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他不知道千晓以后该怎么办,他想过让千晓隐姓埋名,但是他怎么放得下心,千晓什么都不会,她只有他的爹爹,于是他狠下心来,决定做些什么。
......
正当钟离枫的泪水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赶忙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洒入了面中,只颤了一下,便没了痕迹。
他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尽量控制住说话的语气,细声地说。
“好啦,都马上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钟离千晓抱着钟离枫的手又紧了些,泪汪汪地靠着他说“你不也快四十岁了,不是还像个孩子一样。”
“说谁四十岁呢,你爹像四十岁的人吗?没大没小的。”钟离枫转过身去,摸了摸钟离千晓的脸蛋,又替她擦去了眼泪,温柔地笑着说“好啦,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呢,哭啥,你再哭,爹就不给你做了。”
“哼!”钟离千晓抹了抹眼泪,端起了灶台上的那碗面,坐在一旁桌子上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那么快干嘛,饿死鬼啊!”钟离枫骂着钟离千晓,眼神里却全是满足。
“你管我啊,从小到大,你也就面做得还行,其他的都难吃死了!”钟离千晓撅了噘嘴,故意气了气钟离枫。
钟离枫有点不服气地说“那你还不是被我拉扯大了”
“哼!那还不是我命大。”钟离千晓也一脸不服气,就像被父亲宠坏了的女儿一般,不,她就是被钟离枫宠坏了。
“哎呦,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呢?”顾怜生掀开了被子,伸了个懒腰,开始打哈欠,使君子也睁开了眼。
“闭嘴!”二人同时冲着顾怜生说。
顾怜生张大的嘴巴瞬间僵住了,只好无奈地转身走出了包子铺。
“我去外面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钟离千晓边吃面条边说“快走快走。”
“记得早点回来,我在若云楼里定了一桌子菜,待会中午记得回来吃啊”钟离枫大声说了一句。
“好的,谢谢大叔。”远处顾怜生的声音传来,钟离千晓嫌弃的说“谁是你叔啊,你个死顾怜生,天天就知道混吃混喝。”
钟离枫听到也是笑了笑。
“你觉得,顾怜生这小子人怎么样啊?”钟离枫一脸笑眯眯地问。
“不怎么样!”钟离千晓嘟了嘟嘴说,“吃完啦,我出去一趟啊,你在这好好守着铺子,别又偷去喝酒了啊,被我发现你就完了!哼!”
钟离枫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进去的时候,风陌影走进了包子铺。
“老板,一笼包子,一碗面条,再来一小碗绿豆汤啊,不加糖。”
“没有,今天本店打烊,你走吧。”
“这么绝?连包子都不给我?”,风陌影说完,钟离枫也不理他,他只好又说“今晚我在若云楼为千晓摆了一桌宴席,记得来。”
“好哦”,钟离枫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
风陌影得到了钟离枫的答复,便扭头走了。
顾怜生收拾了下碗筷,拿着洗碗布,刚想起身,便看到使君子在一旁看着她,使君子是一直跟着昭文的,从进入村子的时候,他便认出了钟离枫和风陌影,只是一直没说,加上这几天风陌影神出鬼没,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如今二人有了独处的机会,却突然之间没了话说。
使君子还记得当初和他们四人闯荡江湖的日子,钟离枫长袍加身,目光如炬,俨然就是仙人的样子,却没想到,昔日的剑仙,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没有打理的长发,胡渣也长满了整个下巴,一只手端着碗筷,另一只手拿着洗碗布,身处在一间包子铺内,一副平常铺子里伙夫的样子。
“你变了”二人相视许久,使君子先开口说了话。
“你倒是丝毫没有变化啊,活了几千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使君子苦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钟离枫也笑了笑说,“罢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说了”,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使君子却不想就此作罢,钟离枫刚走到他身后,他的声音便传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放下,对吗?”
钟离枫停住了,他看了看天空。
“我只是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