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仔细体会,你们的情感;没有常常思考,你们的愿望;更没有细细感受,你们的痛苦,是多么蠢啊——三十五年的岁月,两世做人家的女儿,我才发现:我连你们最基本的需求,都不清楚!那些年年如一日的爱护,那些时时刻刻心无旁骛的专注,终究被我辜负了······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一周工作六天,休年假是欠领导的人情·······无时无刻的工作压力下,只在吃饭时才会中断困顿与焦虑。这暂得喘息的、除了工作、睡觉外的唯一内容,何其吸引······随之而来,人们对身材臃肿的我,避之不及。哪有时间、精力,考虑理想、前途、爱恋?我不得不用大饼一样的脸,油成结缕的发,早该洗的鞋,行走人前·······一心所想,不过是,加班后吃顿好的。
春花、飞雪,我渐渐无感,连同少年时对此的记忆,也都模糊了。初恋、暗恋、失恋,渐渐想不起来——曾经喧嚣一时的感情,从不来梦里。而,和家人一起平常岁月,却不顾我的意愿流连梦中······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在白昼想你们,但对夜晚,我无能为力。往昔没有认知的情感,越发前来交锋——时间一久,梦中的场景,就弥漫到白昼。在生活个个角落,你们不期而至,让我心痛如绞······
祈望的爱情,求而不得;得到的亲情,弃而不顾。人生就是:你们在的时候,以为是你们拖住了追求理想的脚步;你们离去后,失去了,目的和方向,得过且过······方才觉察——诸般美好,皆因、你们而存!!
······如同,离了今年的春花雪月,会有明年的春花雪月。可离了,水和空气,人是活不成的······
思想,不停挥下的鞭子:在头脑里交织出漫天电闪雷鸣。电流四蹿,烧焦脸目,又把心,勒成不同形状·····
我不会、再用‘爱情的执着’,掩饰对你们的背离······不会,把追求自我的感观,看得比家人还重!何况······花痴是单方面的,与两个人的爱情,不同。花痴,谁也幸福不了,只会伤害所有的人——包括,莫名被自己裹挟的素还真、倦收天!他们、完全没有和我心灵交融的愿望!他们在各自的生活里,有各自的爱人······
可我竟凭借预知,要主导倦收天的人生轨迹······让他避开他的爱人!谁能想到——有了预知,一个被欺负了都不敢顶嘴的怂人,变成了······主导他人命运的“神”?!好长一段时间,都像吃了酸杏一样,嘴麻颊酸。想说话,可下巴像脱臼一般,两颊内缩完全控制不了口腔——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魄如霜已经和倦收天发生了,难以切断的牵扯,那我,会把倦收天的人生改成何种模样!更可怕的是,我想要改变倦收天的生命轨迹时,完全没想过询问当事人的意愿······
我其实——谁也不爱,我只爱我自己!否则,这一世怎会继续无视,自己的亲人!怎会强制主导,心爱之人!穿越前,我让畏惧,啃噬了母女相伴的幸福······穿越后,我让私情,再次伤害了、上天重新赐予的亲人!第二次做人家的女儿,经历过亲人死别的······还不、珍惜??
我······不配谈感情!不配、重来一次的亲情!
曼睩一头扑向地面——
没有想象的疼?曼睩扑在了,罗睺为她寻来的绵土之上······不远处的墓碑,静静朝着曼睩······那个披着人皮,没皮没脸的怪物,被光溜溜地榨了出来!
啊!啊!失了皮的身体,又痒又麻,还疼······曼睩实在受不住,在地上猛蹭。脸没了、这么丑、这么痛······
罗睺一直凝神监听着曼睩的声音,这“彭——”的一声扑地,仿佛不是远处传来,而是,心头炸响!罗睺瞬间就来到了,曼睩扑倒之处。映入眼帘的是:曼睩在地上扑腾,两只脚都划破了,鲜血,泥沙沾满小小的粉红脚掌······罗睺记得,曼睩第一次跑来帮自己,就没穿鞋。这次又因没帮上自己,再次伤了脚······吾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尤其——汝!
罗睺记得,这双脚踩在手掌里,是何其娇小、柔嫩······想起,历次战役经历的伤痛,仿佛他的曼睩遭受了同样的酷刑!这是一定的——娃娃怎和自己一样,皮糙肉厚。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落枝头·····是的、曼睩第一次进入视野——自己说话语气重了些,她便仰面后倒。如翻飞落地的花朵·······
罗睺蹲下身,极其小心地避过伤痕,轻轻擦拭曼睩脚底的砂石、木梗。
脸上本来就痛痒得,恨不得把肉抓下来,还有人摩擦自己的脚心——·曼睩下意识使劲踢蹬,却被人松松握住脚腕······擦了许久,曼睩只好扭头——魁伟得如小山般的身形,正在自己脚旁。曼睩皱了眉:萝卜在用伤手,给自己擦拭——袍摆下是什么?血!萝卜在流血!曼睩慌忙翻转过来抱住萝卜的膝盖,往起抬,“起来!快起来!这么重的身子,不能全压在腿上!”
罗睺看见曼睩的脸:满是泪痕、划痕、青草汁、泥土、草叶······鼻子撞得粗肿——怎生、如此不爱惜自己!若遇尖锐之石、树枝,你的眼睛······罗睺感到肩膀一阵发凉——幸亏、曼睩不知天都的其他地方,否则,要出大事!
“吾能沟通体内外,但不能重建身体······汝一旦受伤,再难挽回!”斩敌万千的手,此刻无处安放。只因,丫头脸上,手上全是伤痕······
“你起来、回去躺着······能不能走?求求你,别蹲着——”哪有心思听萝卜言语,曼睩急得发抖·····血、漫出萝卜的袍摆了!
急痛的泪,纷纷落在罗睺膝上,又纷纷滚入泥土······那——也不行!一个女孩子自伤、还动不动离家千百里!可知“罗睺侄女”的身份、多么危险!不知、轻重!罗睺闭上眼,拎开曼睩的手,扔在自己的血里——汝之血,吓不住汝。那,吾的!
温热的血,仿佛有灼人的温度!曼睩被烫得,本能倒退······手上粘稠的血,攀爬一般,痛感、痉挛顺着胳膊、肩膀、头,层层往上直聚头顶······曼睩瞪着自己手上的血,吓得另一只手在地上乱刨。
曼睩的身体乱动,可心脏却不再跳动······晕血?!罗睺立刻伸手捂住曼睩胸口,接管了心跳,并输送灵力。
一股暖热霎时充斥心胸,曼睩茫然低头、却扫见——鲜红的血在草丛里四散开来!她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是,寻自己奔波的伤;是,出手教训素还真负的伤;还是蹲下来擦拭······撑裂的伤!!
“唔——”罗睺听见发自曼睩胸腔的一声悲鸣······泪水,立刻淹没了眼眸。罗睺加大灵力输出······
“记住,这痛!”
什么?曼睩的眼眶都要瞪裂了······
“吾有多伤,汝有多痛。”手上隔着伤布,都能感到滴滴分明,曼睩泪如急雨········罗睺叹了一口气,“汝之伤痛,亦会反噬于吾。”
怎会?胸腔喧腾得厉害,却被人死死压住。气管里像被人不断塞进棉花,卡在那,不上不下······呃——难受极了。拼命积聚了半天的力气,曼睩才能说话——
“别要了!我是······坏人······不值得、你对我好!不值得······原谅!!”
“值不值,都是吾的!”罗睺的另一手也伸出来压住曼睩的后心,两手一前一后将曼睩夹在中间,不让血流失速······以前,哭天喊地、非得抱着吾腿。现在,又说,别要了——“迟了!”
什么迟了?曼睩感觉身体忽然一轻,思维无比清晰起来······有什么力量鼓动全身,让人腾空而起!曼睩顾不得深究,因为她想起当前最重要的事!她胡乱抹了把泪,“我没有受伤······你·······你把这些血收回去!你能的,对吧——”
罗睺撤回一手,摊开放在曼睩眼前,“汝,也收回去!”
曼睩眨巴眼赶紧去看:是自己的泪,打湿了萝卜手上的伤布。曼睩急忙猜测罗睺的意思······哦——
“我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你的能力。我不哭了,好么?求求你,快把血收回去!”曼睩俯下身,双手挡住血蔓延的方向,想把血全部兜住,一滴也不外流!
罗睺见曼睩用上了两条手臂,甚至还想用胸膛······不是晕血,也不能离鲜血这么近。罗睺托起了她。
“你······是不是骗我,你······收不回去。”
曼睩的脸,只片刻又爬满了泪水······汝说话,真不算数啊——罗睺想抹一下曼睩的眼睛,可脸上有伤。他翻转手,重重地蹭了曼睩下巴上吊的泪!
“吾收回,吾之血。”在肉眼可见中,一缕缕红色烟雾钻进罗睺身体······“汝收回,汝之泪。”
曼睩使劲眨掉眼泪,才能看清——地上的血,化成极细小的颗粒,仿佛光里的尘埃一样飘散而起,如蒸腾的水汽般,凭空消失在萝卜的身体前······地上的,自己两只手上的血迹,都消失了。曼睩稍稍放稳心,开始用力思考罗睺的要求——怎么收,我的眼泪?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保重自己,我发誓!你起来,咱们先回去好么?别······”曼睩猛一吸着鼻子,确实不敢再哭·······“用惩罚自己,来惩罚我······我受不住的。”
曼睩不断地眨着眼睛,努力弄干眼睛,可有一滴泪不顾伊意愿,滑出来。曼睩飞快地低下头,藏了它······虚蟜,汝说的,不对。曼睩,第一次在吾面前,哭得不能自已时,便夺了······吾心。吾,不大记得起,伊每句话语。但伊哭泣模样,吾一直忘不了。哪怕,后来经常见,还是不能忽视。甚至于,吾对伊产生了一种“忌惮”——虚蟜,吾其实······也见不得、伊流泪!
罗睺起身卷着曼睩回去,并,传音给四处寻找他们的夜麟,“曼睩受伤,召医官。”
······
医官一通忙活,先曼睩,再罗睺······就算为罗睺重新包扎时,曼睩和夜麟被赶了出去,也不改变曼睩深深的恐惧。主要是太红了······不同于,美男脸上擦伤,也不同于,自己的血。自己的血,因疼痛顾不得细看。罗睺的血,只一眼便深深刺痛人的眼,剜了人的心。就像,在公交车上,看见陌生人出车祸,与,认识的人出车祸,感觉不同。
曼睩觉得那温度,具有腐蚀性——不仅皮肤,连手臂的骨头都能感觉到那种温度。还有,那种黏稠,明明手上什么都没有了——粘稠的感觉,一直留在手上。直到现在,曼睩还是觉得浑身被细小的电流通过,因而不停战栗。痉挛和疼痛,也时不时匍匐在身上、心上。这些感觉,让曼睩不敢翻身——因为,没被压住的皮肉,似乎被铁梳子梳过,刻下了平行的密集伤痕·······直观,自己的泪,兑换、罗睺数十倍的、血——让她再也不敢用眼泪“辖制”罗睺,甚至,本能地恐惧、在罗睺面前落泪。
罗睺见曼睩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伏在自己身边已经一时辰了。他以为曼睩还在为,没帮上他而懊悔。
“汝知道,汝是普通人,不具吾辈之能。那就,不要想,力所不及的事。一只蚂蚁,能有何为?曼睩······每一次心动······都不容易。吾希望——汝珍惜。”
“咳咳·······嗯——”不需要我操心······我不管,苍月早死了,月族也灭了。什么······每次心动不容易,那是你······我······只要长得好,有一个算一个,按、都按不住·······曼睩哆哆嗦嗦地说:“蚂蚁,能······影响·······人的行动——只要、爬到,耳朵里······”
“一滴香油,它就出来······曼睩,有些事、不是汝说了,素还真就会去做;也不是,汝不说,素还真就不做······蚂蚁能到之地,是人——准许其,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