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涤尘的脑中飞速运转,如今的形势,只有将那不认识的钦犯供出来,茶楼才能脱身。苏涤尘凑近了冯豪低声问:“冯大人,敢问,如果帮您捉到了这个人,奖金又有几何?”隐隐地,他问道冯豪身上浓烈的酒气和扑鼻的汗臭。
冯豪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涤尘,低低矮矮,白面书生,竟敢抢他头功?那人的线索既然在敦煌,就是他冯豪的囊中之物,岂容他人染指!
“哼,苏老板只需提供线索即可,捉拿这差事,自然由我们骑兵营去做!”冯豪说道。
苏涤尘岂会听不懂冯豪言外之意,不再多说,只道:“五里开外鸣沙山月牙泉旁雷音寺。”
冯豪迟疑,追问一句:“苏老板怎么知道?莫非有勾结?”
苏涤尘笑道:“冯大人切莫多疑,我等小本生意,断不敢与朝廷钦犯往来,只是方才有二人突然要离开,其中一人相貌穿着与画像一致,从我茶楼后院离城只此一条路,苏某猜测,他二人定趁天黑前离城,而其路上必经雷音寺,大人若去得早,或能埋伏一二!”
冯豪纵然心中有疑,看苏涤尘笃定的眼神,料他不敢欺瞒,急忙吆喝属下往雷音寺布置。
骑兵营的人刚一撤走,金老板就在后面呼天抢地地大喊:“冯大人!冯大人!您不给妾身做主了?哎?冯大人,冯大人,您这是去哪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苏涤尘的逐客令,金氏面子尽失,正欲逃走,被骏眉拦住,当场被迫签下一份茶楼破坏赔偿协议,方灰溜溜连滚带爬地离开!
……
骏眉赶紧跑到苏涤尘身边,皱紧了眉头,怯生生地问:“东家,天色这么晚了,经这么一闹,灵兮姑娘来会来吗?”
苏涤尘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泼辣大胆的性格是很好,但横冲直撞的本事也与日俱增。
“恐怕你的吵骂声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她素来爱清净,今日应该不会来了!”
“啊?那怎么办,这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都眼巴巴等着呢!”骏眉望着渐渐日落的夕阳,着急地直跺脚。
“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给你写个地址,你去请她一趟!”苏涤尘说。
“我?”骏眉赶紧缩了缩脖子,赶紧将案上的宣纸抱在怀里,“我的好东家,您别为难我了,谁不知道灵兮姑娘只有您能请得动!她平素鼻孔朝天、不可一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况且,灵兮她师父怎么放心我呢!”
众所周知,灵兮师父爱徒如命,每次她来,都得苏涤尘与之斡旋半天,还要被扣押当场,等灵兮平安回来了,苏涤尘才被当即“释放”。为保老板颜面,这条规矩,只有四名茶魁知道,私下调侃说笑。
苏涤尘无奈放下笔,“骏眉,今日挺身护店,奖五十钱!”
“东家太少了,你好抠啊!”骏眉捏着自己的小辫子撒娇道,同时给祁红她们迅速飞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但方式不对,要罚半个月薪水!1千钱!”
骏眉一听立刻炸毛,气恼道:“金妈子这么蛮横粗鲁,我已经下手狠轻狠克制了,为什么要罚我1000钱!那苏老板你说我该怎么做?”
苏涤尘已大步流星走出了店门:“平日教你的功夫都喂狗了?为何不直接打晕她们丢出去?”
骏眉……
二楼雅间里,青书看到自家公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高兴过了,今日首次展颜,如同霁月清风,晕染了满室春光,让青书、剑书二人也不禁高兴了起来。
“公子,什么让您这么开心,让属下也开心开心?”青书忍不住问。
“商贾之流多见利忘义,这位苏老板虽为商贾,骨子里却怀有文人清高,他,是君子!”
青书和剑书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不是很明白,明明苏老板视财如命、铜臭满身,为了银钱不惜出卖客人行踪、压榨仆人工钱,怎么就清高了?
……
云雾领着二人穿过偏室,走过暗道,来到后院。后院假山堆砌,长廊环绕其中,一派曲径通幽之感。
络腮胡子低头行走、神色匆匆,而黑衣男子却怡然自得,对着假山夸赞道:“太湖石!”
云雾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是我们东家花了大价钱从江南买来的,在敦煌甚至在整个河西都极为少见。”
只见那太湖石经大自然精雕细琢、形状各异、姿态万千,曲折圆润,在水池中伫立,显得玲珑剔透,石与石之间交差堆叠,显重峦叠嶂之姿,亦显神秘通幽之妙。
经过一处假山池水处,黑衣男子停了下来,但见假山奇妙非常,婉转中颇具女子形态,那女子脚下是一汪清澈的池水,几尾金色的鲤鱼在其中摇曳,而池底竟堆砌了厚厚的铜钱铁币,大夏的天元通币、吐蕃的日月同光钱、匈奴人的青铜连珠币……堆砌地重重叠叠,在水底泛着耀眼的光泽!
“敢问姑娘,这是什么……?”
云雾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有好奇的大怨种发问了!这是东家发明的又一招敛财手段啊,专骗善男信女的!
她连忙科普道,“公子不知,那是东家请来的米兰古城帕丽神女像!善男信女们平日里可来许愿,洒下钱币,闭上眼睛诚心许愿,即可心想事成!”
满腹心事的络腮胡子冷哼一声,说道:“切,这都有人信,如何与梵天大神相比?”此地乃南北东西交错之地,天竺佛教、伊斯兰教、藏传佛教、三清道教等教派交织混杂,各自发展,混杂又和谐。
云雾心道,东家为了让许愿池出名,特地编了唯美的爱情故事教给人传唱,还暗地里偷听人家许愿内容,默默“雪中送炭”几次,好容易将“许愿池”打造成“灵验池”,敦煌的女孩子们都说“帕丽女神降落人间了啦!”
面上却道:“帕丽女神在我们这里保姻缘最是灵验,客官没看到许愿池里那厚厚的铜钱吗?若是不灵,谁愿意白白地将钱扔进池子里呢!”
黑衣男子听罢,从怀中掏出一颗金骰子投了进去,而后双手合十闭眼许愿。云雾的眼神从金骰子的震惊转向黑衣男子,但见他无比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俊郎的外表在夕阳映衬下,平添了一分温和宁静。
黑衣男子许了愿,递给络腮胡子一颗金骰子,示意他也许愿。络腮胡子本能想拒绝装进口袋,但看着黑衣男子不容置疑的眼神,终究将金子扔进池水,包裹放在一旁,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二人许完愿,黑衣男子又掏出一颗金骰子递给了云雾,一齐看向她。这个时候,云雾觉得来了智力缺陷的冤大头,这、这、这公子出手也太阔绰了,这……抬眸回笑间,与那人眼神正正相对,那人专注的眼神清冽动人,这样的人在情感上似乎傻了点,但更像是外冷内热的良人。
自己若是不装装样子,那就是跟三颗金子过不去,于是,也接过金子,放下包裹,诚心许愿。
“信女云雾,诚心许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看了眼旁边的黑衣男子,默默闭上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