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秋天,钱塘湖被漫天的水汽敲击起弥蒙的雨雾。俗话说秋老虎猛,已经是寒露的暴雨,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带给人们的不是水的冰凉,而是酷热之中的粘腻。
钱塘湖东侧,一处山庄,漫天的火光吞噬了这里。那是一座极为古典和巍峨的大宅。满杭城,这所大寨算是顶奢华,顶有名的了。但在杭城稍有根基人家都知道,这不是古宅,是几十年前一位程姓富商的手笔。当时钱塘湖东边有一块空地,一直无人问津,突然之间有了主人,近二十年发展为如此规模。有传言说这位姓程的根本不是商人,而是一个骗钱的宗教头子,那里日常人来往非常多,人们穿衣、行事都很古怪,供奉的石像僧不僧洋不洋,搞不好是邪教。还有传言说这位程家门主青春不改,容颜不老,有人曾在几十年前建宅时见过他,跟现在一模一样!不过都只是传言,没人亲眼见过大家所说的邪教啦、青春不老啦,所以也就此止步耳。
黑压压的雷云盘踞于夜空之上,虽说这次大雨的范围是大面积的,但怎么看都觉得,在湖东北侧,天黑的最深,黑的最浓。乌云压庇之下,没有电光雷鸣,死气沉沉,憋得人喘不过来气。
程知雨里身着一缎面白色睡袍,外披一件深蓝色条纹长褂,怒发冲冠。他站在主宅的屋脊上,声音如隆钟,向四面八方响去。
“老贼,你既然敢来,为何不敢露面。”
一名黑袍人站在对面的屋脊上,巨大的黑色斗篷,帽檐牢牢实实的将头兜在里头。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之下,以程知雨的眼力,在那帽兜之下看到的都只是一片阴影。那黑袍人开口,声音是一团如同收音机杂音般的沙哑,不分老幼,不辨雌雄。
“程门主,几十年未见,愈发老当益壮了。”
程知雨听来人这样回答,心里觉得大概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联想眼前事端,心里有了计较。便回道“老贼,既然是我程知雨的老朋友,今日上门拜访,何必上这暗算,遮遮掩掩的勾当,鬼鬼祟祟,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门主说笑了。四海之内,即便有人能对上你的翻云手、覆雨掌,妄规剑不出,我等怎敢冒失上前。”
程知雨这下心里算是明白了一半,妄规剑的秘密,应该是被人知道了!他们程门一族,被世人戏称为“神剑山庄”,还不是因为那把开天辟地的天下第一神剑——妄规剑。这妄规剑既然是程门开山立门的根本,那么便杜绝他人肖想的余地,只是130年前程知雨接任程门门主那一刻,突然发现,妄规剑竟无法出鞘!他苦心研讨数年,并未弄清这妄规究竟是早已不能出鞘,还是仅仅传至他手中就此不能出鞘。如果是后者,难道是老天注定程门要毁灭于他手中吗?程知雨不肯就此放弃,在俗世间寻访数年无果后,程知雨动了去各大神迹遗址寻访的念头,正恰逢当时,各大门派中推演高手纷纷推算出俗世间未来一百年间,将会有一场非常大的变动,纷纷“开山造穴”,前往各大洞天福地避祸去了。此近百年,程知雨一边将族人迁至三玄极真洞天,一边默默寻访于各门福地、遗址,均未得果。50多年前,这件事被正一道掌教莫秋真人知晓,从此变成了正一道和程门两家的秘密。这几日门人陆续调离本门,谁曾想今日有此一难。程知雨心里暗自埋怨自己近些年间大意了,也心知即便与莫秋无关,多半和正一道是脱不了关系。
“啊哈哈哈!”程知雨仰面大笑“阁下好大的口气!”
“在下自然不敢不自量力,但在下有几个兄弟姐妹,也想共同讨教一下程门的大罗之法。不知门主在以一人之力独抗天下四分之一的高手是否还有如此底气。”正说着,他周围又出现了四个灰袍人,一言不发的向程知雨冲去。
瞬时院内电光火石一片。这五人虽用的都是道门中最基本的功法,但由于内功深厚,都展现出二十分的威力。
程知雨面色无常,心中却是无限悲凉。眼前这五人,都是至少有炼神修为的强者。从古至今,修真之难让多少英雄扼腕。如今放眼天下,达到炼神的强者,饶是他天下第一门的程门门主,知道的也不过二十人耳。这些人只不过是先头部队,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那个首当其冲的黑袍客集天下四分之一高手之力所言非虚。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一千年来在修真界屹立不倒的天下第一门,就要在他程知雨手中,终结于今日的混战了么。
他冷眼向那苍穹之上的无尽黑云望一眼,双手中的迷蒙白光大盛,正是翻云手,他暴喝一声,震开缠斗的五人,“尔等小人,看来今日是势在必得了,不要再浪费时间,有什么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吧!”
被震翻的五人气血翻腾,虽然各人都未尽全力,都没想到五人合力竟不能在这程知雨手中讨到一招半式的好处,他们相互顾忌的望了一眼,一时犹豫在原地,无人上前。
黑暗的天空上忽然响起一片闷雷,黑袍客也看不清用了什么身法,就从屋檐上闪现到了院中。此人乍现之时,顿时使院内罡风四起,院中炽热的空气向四周吹起一阵猛烈的风,与此同时,大宅四周的围墙上出现了数十个灰袍人。这些灰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中,正如天上黑云一般,压城欲摧。
黑袍客那经过处理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是飓风来临的海潮“程门主,你看看这四周,为何还要负隅顽抗呢?交出妄规剑,我留你一门全尸,大家少受折磨。”
原来这院子四周的火焰虽然跳动,但却像黏在上面一般,花草、房屋兜完好无损。这火苗在雨水侵蚀下丝毫不受影响,空气中的灼热感依旧逼人。
“慕容老贼,你总算舍得现身了。”
周围传来一片窃窃私语声,大家不知道这个“慕容”指的是谁。修真界中道行如此高的,并没有慕容这个姓氏。
“哈哈,程门主哪里话,我看你是病急乱投医了,老某对你口中的慕容,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哼,若问世间对妄规有邪念的,你慕容老贼排头一个。只是想不到老天无眼,五十年前居然留了你的狗命!”
“程门主,看你命不久矣,我再好心提点你一句!你我二人此番对峙,确实头一遭。你不了解我,我可了解你的很。知己知彼为兵家常识,你今日毙命于此,委实一点也不怨。”
程知雨看着周围遍布的敌人,知道再多说下去也没有好处了。他一声呼喝,从内院出来二男一女,一使眼色,三人当即向后院塔楼疾行而去。
“想叫援兵,没那么容易!”之前与程知雨缠斗的五人便飞身追去。
“几位朋友还没教我这主人招待周全,这么急做什么。”话音未落,程知雨一个闪身,身形已经接连出现在无人跟前,他手中白光不断,在院中形成一道白色闪电,如果有人注意,就会发现大宅前的湖水翻滚着想要涌进程宅,却又想惧怕宅院墙上的火光一般,如示威的野兽伺动于野。这周围的火墙对程知雨的覆雨掌克制了至少五分,他双手变脸般变换手法,以极快的速度对五人全力一击。面对如此突然,又如此力道磅礴的袭击,五人都只能使出全力招架,这一刻也几乎是应急反应力,可刚招架住还没反抗,程知雨已顷刻间闪身到下一个目标前。黑袍人见五人被击退,从袖中亮出一把黑乎乎的短剑,拂过之处像有一股吸力,使周围人真气逆转。程知雨只得与他缠斗起来,双掌虎虎生风,白光明明闪闪,与黑剑相杂亮成一片。他一边与黑袍人缠斗,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喝问,“凌波鬼使,正一雷法,盘龙灵者,神龙圣女,阁下好厉害!天下正魔两道全教你使唤全了!”
原来就在那短短电光火石一瞬间,程知雨已经试出了五人的功法,他们一人步伐灵虚掌法飘渺黑气氤氲不绝,两人袖间隐隐有雷光闪动,一人后力磅礴,一人劲力灵巧隐隐带股噬力,正是他点到的四门。只是如今灵者中主修散修分支太多,此灵者并非灵者道中正统的盘龙掌,只是一个瞬息之间,五人中已被他言中四个半。
五人此时才震惊于传说中“执剑山庄”门主的实力,但此时懊恼也无济于事了,知道正事要紧,当即略一示意向后院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