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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枯叶败残花(2)

  司马俨提起嘴角,目光移向别处,淡道:“你遇到的应该是曜天君。”

  闻言,简辰逸隐隐感觉到脚踝的伤发疼,尽管它只剩了些淤青。他道:“曜天君……他为何半夜要去腐水池,还有那红衣男子……”

  司马俨浅抿着冷淡的茶水,一点不觉奇,道:“为何去我便不知了,可能一时兴起或是其它的。至于那红衣男子,修真界素未听闻有爱穿红衣的高手。”

  “此一行,你可有见到他?”

  简辰逸身形一顿,无奈摇头,苦笑道:“我问了好几个修士,他们唯一契合说樊将帅杀鸡儆猴,那几万修士被活埋后不过几日,再下令废了他的法术,余生只得是废人一个。说他被流放不毛之地,说贬职后安排去马厩打杂,说他在边境自暴自弃,疯了。我以为至少能看一眼,是我低估了那老头的手段。”

  作为昔日将军,以废去法术终结他的一生,看着战友上阵杀敌,自己却无能为力陷入深潭。于情于理,这不应该。

  他的意思,是那个人不该受到这样的折磨。

  司马俨拍了拍他的肩,墨青色的衣袍在光下映了几条闪烁的耀金带,眸光不再,眼底的红愈发艳,他埋头叹息:“无论是废了疯了,他定是铁了心不愿回来。修真界损失的不仅是一位冲锋陷阵的将军,而是千万百姓热烈期盼的真心啊……这要我,何颜以对苍生……”

  他的尾音颤抖,似带哽咽。

  难怪史书不曾记载当年的沙埋一战,安连庙也不肯公布,战役的后果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誓死追随的修士成了阴谋的牺牲品,与昔日战友刀剑相向,没有辩解的机会,便淹没在了腐水池的恶臭中。奋勇杀敌的将军先是丧失精兵强将,后被众人制裁,废去了一身功力,至今不知生死。

  他们是无辜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无人选择聆听,而是一味听从自己的眼睛。

  大概这就是民间所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罢。

  “你别告诉……”

  “我明白,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寻,在此之前,就让它在心里发烂发臭吧。”

  世上之事,需得亲眼所见。

  “掌门!掌门!”门外弟子奋力敲打殿门,竟意外无人阻拦,他明白这犯了门规,却依旧大声唤道。

  “五金阁走水了!!”

  二人相视,如离弦之箭般奔走而出,不约而同御剑离去。

  一个时辰前,弦镇距离那场风波已经过了两日,早已回归到和乐融融的日子,可街上仍能听见参差不齐的杂语。

  街边小贩摊上停驻三两人,拎着菜篮子一同挑拣菜叶,嘴里不停念叨:“哎哟,那震得眼也花头也晕,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叻!一停下来我就心窝子疼!”

  “哎哟,我家娃儿和老头嚷嚷着头疼心拧巴得紧,上赶着医馆人多,这来挑完菜再去瞧!”

  “那得好好瞧,要落个大毛病小毛病的,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人来人往间,这类对话见怪不怪,大多倾诉自己身上的疼痛,以及家里人的毛病。无一不感到劫后余生,却鲜有对救他们的人表达谢意。

  “诶哟!”挑拣菜叶的老妇大叫一声,忙着提起那身粗布衣裳,躲开脚下养鱼流来的污水。

  转头便是一脸惊愕与愤懑,全然不像她说的那样头昏眼花,朝着那呆愣的卖鱼小伙吼去:“你怎么做事的!卖鱼的偏要来菜市!你要卖上南街去!!弄得到处是水!!”

  不过一会儿便聚起一圈人,卖鱼小伙也不是吃素的,见人多了,不想丢面子,不管不顾与那老妇争执起。

  远处径直路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眨眼便隐匿在人潮中。

  “大娘,挪个脚!”

  “诶诶,大爷,您瞧着点后面!”

  “小姐,手绢掉地上了。”

  初竹听着他自学而来的弦镇口音,说不上哪怪,听着别扭得紧,对眉蹙得更深。

  穿过那一群拥挤的人潮,叶衍拍打着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那身白衣一尘不染,全是他挡住了。

  他呈现了高大的背影,至少在那一刻,初竹眼里的他不止是叶衍。

  “什么?我不正宗?”叶衍难以置信用手指着自己,假意气到发笑,边跟初竹边反驳,“仙师大人,我向你保证,整个弦镇,不,整个苍穹派境界,就没人比我更正的。”

  初竹懒得搭理他。

  “仙师,这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我叶衍的来头,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看谁没听过我叶衍叶大侠的鼎鼎大名。”叶衍弯下嘴角,挑眉看向冷淡的初竹,一点不在意自己唱的是独角戏。

  过了这些许天,还在因为自己报了个没多大用的信洋洋得意,这点简直和童徒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耍滑头小聪明。

  初竹停在一家客栈,叶衍早就大步跨进向她招手并喊道快来,而她望向天际,在外面张望了许久才进去。

  像个傻子。

  一进到里,脖子围了一条白巾端着木盘的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豆大的汗珠滴落,呼吸间尽是热气:“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找你们店老板。”叶衍抢先一步,挂着笑吩咐店小二,再回头初竹正意味不明地盯他。

  她半眯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找老板?”

  叶衍抱着手臂,虚着眼把她浑身打量一遍,一只手覆上她的发顶,玩弄起那支纯白的发簪,戏谑笑道:“我与仙师心有灵犀啊。”

  店老板拿着算盘姗姗来迟,只在石梯上见到等候已久的初竹,以及一手撑地坐在地上绝望而深沉的背影。

  “这这这……”他惊慌着叫人去扶。

  初竹冷眼瞥过身后远处那半死不活的叶衍,婉拒道:“不必了老板,我们来此只是打听件事。”

  简直是仗势欺人!

  叶衍苦不堪言,多清高的一个姑娘,怎么做事喜欢动拳头呢。几拳下来,五内如灼,揉碎了又活生生填回去的折磨。

  一拳心口,一拳腹背,一脚膝窝。要不是他手快护住了脸,就是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在街上晃了。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润泽万物,夜空的星星更亮、更闪。

  人的双眼永远不能装下的亮,但昨夜,喝到不分方向的初竹,带着他进到了自制的五瓣桃结界,密集的雨珠打到印有桃花的结界上泛起涟漪,桃花起了波纹,一阵阵初生桃花的气息四溢开来,挂在上边摇摇欲坠。

  界外冷流钻入地面,界内丝丝暖气沁人心脾。整晚雨夜,叶衍陪着她数了一晚的星星,清香酒气淡淡逝去,数了一遍又一遍,天将亮时,忽感肩上一沉,她阖眼睡沉了。

  结界还在,叶衍心道,若今夜真是她的徒弟,好歹是师父,这样倒头就睡不会有失体统吗?

  离凌雪峰有个一柱香距离,结界也立着破不了,所幸这偏僻无人来此,折腾了一夜,累得腰酸背痛,不如他也小憩小憩。

  正要躺下闭目,这肩上沉稳的呼吸声该如何。

  叶衍盯着她半晌,取一缕她的墨发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眸光正亮,浅抿嘴唇。自然而熟将下巴放在她发顶,一手揽过肩,背靠流光结界。

  将就着睡会儿罢。

  后果便是初竹醒来给了他两拳,反控他的双手,把他按在雨后湿润的草地里,一遍遍质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

  先是两拳,这又是三拳。一早上下来,他都足足挨了五拳头了。要不是看她姑娘不好动手,哪能受此侮辱……

  “你在看什么?”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叶衍顿感惊悚感从脚底上传至全身,捂着心口的手指微微蜷缩,回头报之一笑:“在看你们苍穹派的姑娘。”

  又是那口“正宗”的口音。

  店老板在后面目送他们离去,叶衍忍不住偏头问:“你跟他说什么了?他一副捞着大便宜的样子。”

  初竹道:“问他,那晚有没有见到一个黑斗篷,与我身量无差的人。”

  叶衍困惑,想着初竹先前抬头,便跟着抬了头,豁然开朗。只见此处视角乃直通五金阁,那人逃走后这个角度轻而易举能瞧见。

  “然后老板怎么说?”

  初竹眼神暗下,摇了摇头,“其实能够想到,那人身法诡谲,哪会是常人能瞧见的。”

  叶衍心不在此,双目阴郁,反而追问道:“那老板看着我一个劲笑,仙师,你不会嫌我烦,把我卖了换钱吧?”

  他虽是疼得紧,也不至于傻了。老板看他笑得一脸赚翻的傻样,初竹又与他交谈甚欢,他怕转手就给人卖了。

  初竹冷淡的眉眼松懈几分,避开他问的话,反问道:“你很怕被人卖了?”

  叶衍怔了一下,心里沾上层灰,看来就是了,真被人坑了带去卖了。

  “也不算,买我的人只要大富大贵就行,我跟着也能吃好喝好。但不求他平安顺遂,早死了我还能潇洒个几十年。”

  可恶,揍他就算了,还要卖他。就当他狗眼看人低,这样恶毒的人,他要咒她,狠狠咒她。

  咒点什么好呢,叶衍苦着脸思索一阵,望着初竹闲庭漫步,他宕开一笑,那就咒你,天涯海角都会碰到我……

  “我愿卖,也无人买。何况我不至于到卖人赚钱的地步,你看着……”初竹打量他,“算了,你放心,至少在苍穹派境内,还没有贩卖人口的行为。”

  叶衍笑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就收回那个“恶毒”的诅咒好了。

  初竹又道:“我只是打听了你的‘鼎鼎大名’——”

  “怎么样?在你心里我的形象是不是更伟岸了点?”

  “老板说他认得你——”

  “哈哈哈!我就说,谁人不知我名。接着呢?”

  “他说你住店不付钱,被追了三条街,回去刷了三四天碗抵了住店钱。”

  “……”

  叶衍眼神忧郁,似晴天霹雳,死抿嘴唇,生怕泄露什么天机,呆呆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仙师,重头来过吧。”

  初竹不理身后人的胡言乱语,径直走去五金阁,一路上满是不着调的抱怨。

  五金阁被苍穹派的门生严实守卫,可谓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初竹原以为要无功而返了,谁知门边一位小修士认出了她,主动为她让路。

  小修士以为她来询问搜查进度,可这几日确是无多进度,追那黑影的一行人也无功而返,土迷宫遭人刻意毁坏看不出原貌了。

  小修士刚进苍穹派没两年,初竹见他战战兢兢最多十五岁,问他跟着哪位长老修习,他颤着声答道探月长老。

  初竹漫不经心问道:“是他最小的徒弟?”

  小修士点点头,默默跟在最后方。

  初竹见状,桃花眼暗了暗,没再说话,反倒转身摸了自己的脸。大概没发觉多大瑕疵,默不作声地加快步伐。一对好看的眉蹙得很紧。

  叶衍将一切尽收眼底,对那还想要追上去的小修士笑笑,伸手拦住他,揉揉他的脸,道:“乖啊,你在这等着。”

  “长老……她生气了吗?”小修士摸摸脖子,顿感不安,望着远去的背影嘟囔道。

  叶衍挑起一边眉,弯了眼睛,沉声解释道:“不是,她就是想去看看,”他又看到小修士腰间晶莹的水滴形玉佩,“你说你是探月长老的弟子?”

  小修士再次点头。

  叶衍颔首,眼底一片幽暗,好似怀着极大的恶意,不过小修士没看出来。

  周围是门生不停画阵施法的动静,无人注意他们的交谈。

  “我也不想的,是师父和夜雪长老不和……”

  砰!

  叶衍心下一惊,再回头双目骤缩,滚烫炙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包裹在了火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烈火在灼烧皮肤,五脏要被烧焦了。

  ……浴鬼火之烈……

  鬼火……鬼火灼烧不是这个感觉。

  是谁点燃火柴随手扔进了干草堆里,不经意烧了这里吗?

  呵。

  若是如此,一定不能轻易放过那个人,搭上了几十条人命的“不经意”,不能轻饶啊。鞭打,灼烧,刀割,再以滚烫的热油浇灌,割下一寸寸血肉,喂给牲畜。

  让那人知道,不经意也会铸成大错。

  好疼,眼前开始模糊了,他是不是要被烧死了?

  烧死好丑的,他以前的同伴就有被烧死的,他眼睁睁看着同伴在火里嚎叫,带着些肉的皮慢慢脱落,慢慢面目全非,慢慢声若蝇蚊,那股烧焦的臭味至今回想起也令人作呕。

  烧死了怎么被人认出来领回去呢?他想到了,无人要他。

  所以他接受任何死法,却不能接受伤到脸,不然下到阴曹地府也没人认出。要找他偿命的人和鬼就认不出他了,还得在桥上等几十年,等他完好无损的轮回又死了。

  和他一起的长老还在里面,她会不会已经死了?真够倒霉的,遇见他真是倒了血霉。会不会她上辈子杀了他,这辈子他要“杀”了她?

  若是如此,下辈子就不要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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