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是因为它妻子先想杀的我,我才会杀的它?”
姜小七坐在石桌上,望着那只嗷嗷挣扎的独眼狼。
夏守之站在旁边,点了点头。
“你那次除魔后昏睡了近小半年,然后有一天晚上突然醒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立刻察觉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睡迷糊了,你竟然自己破了结界,然后跑出了天门宗。”
夏守之道。
“还好当时是深更半夜,也没有多少人,不过因为凤凰心的缘故,很多妖物魔物会被这股气息吸引,会无意识攻击你,可是那狼妖不一样,她早已通了灵,明知你处于受控凤凰心不清醒的状态下,竟然还想杀你夺凤凰心……”
“等等,它不受凤凰心的影响?”
夏守之点头:“它已通灵性,与人类无二,竟然抵挡不了贪欲,最后却被不清醒的你反杀,也算是它的报应。”
“胡说!”
一道厉吼响起。
姜小七和夏守之同时望了过去。
独眼狼眼眶已经彻底红了,可依然盖不住眼里浓浓的杀意和恨意。
“明明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娘子不会死!如果不是你……”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姜小七道。
独眼狼眸光一滞,它咬紧了牙关。
“难道还是我娘子的错吗!?”
夏守之眼眸暗了下去。
姜小七微张了张唇,好一会后才道:“可是我也无辜啊,当时我不清醒,我甚至没有这段记忆,即使我是清醒的,那我更会反抗啊,虽然……”虽然手段不会那么残忍。
“……明明。”
独眼狼眼里的绝望愈加浓厚。
它转眸对着夏守之:“明明知道她身怀凤凰心,明明知道她会坠魔肆意嗜杀,可你们这群伪君子!你们这群混蛋!”独眼狼朝着夏守之吼:“你们却没有看好她,你们却没有看好她任由她出去,任由她杀戮……为什么!为什么!”
“身怀凤凰心的她明明就是个祸害,明明就该死!为什么要留她,为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杀了她,那我娘子怎么会死于她手!?怎么会!!”
“她该死!她本来就该死!”
独眼狼的声音很大,含着无尽的绝望和悲伤,这股绝望渗透了每一个字,听上去极其沉重。
“明明……该死的是她啊。”
热泪从独眼狼的眼里流了下来,流到雪地上,混合着血液融化了雪,独眼狼的周围化了好大一片水。
它的妻子,它那美丽善良的妻子,明明只是出去为儿子寻药,只是普通再不过正常的一天,却再也回不来了。
当它发现它的尸体的时候,天知道那一刻它的心有多痛,有多恨。
望着独眼狼颓败绝望的目光,姜小七张了张唇,却没法说话,那一句“该死的是她”,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该死的是她吗?
最初,是红衣将她逼入绝境,她知道会被她折磨死,所以她很怕,她更怕娆腰被抢走她却无能为力,还有那老人凄厉的哭声,死去的惨状……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仿若在昨日。
她怕极了,所以几乎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吞下了那颗珠子,后来呢……后来她只觉得全身都好痛,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痛极了。
再后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承受不住那疯狂的跳动和蓬勃,她想,死,起码是自己选择的,她不怕,但却后悔了。
明明还有更多的选择,明明还有更多的方式……她偏偏选了没法掉头的那一条路。
彻底失去意识时,她满脑子都是千辞,明明只是单纯想来见他,明明只是想提前赴那两年之约,明明说好不会放开他的手……
我错了。
伴随着轻轻的一声“嘭”,由内而外,姜小七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知到心脏的存在。
它裂了。
裂开的那一刻姜小七也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错了。
可是来不及了。
她这短暂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再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今天,是想起曾经一切的那一刻。
她不知道是谁为她拿了凤凰心,不知道是谁穷尽一切手段都要她活着……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她十分感谢他,因为没有人知道,死去的她,有多么渴望的想活过来,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要活着,她要活着,才能见到千辞,才能不让哥哥们伤心。
“小七。”
一道有力的巴掌猛地拍在肩膀上,姜小七下意识抬起头,失神的双眼触及到夏守之沉稳的目光时,缓缓聚了焦。
无声的安定,让她渐渐平复内心的焦躁,也平复那莫名而起的嗜杀。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独眼狼那充满怨恨的目光。
“该死的,是你!”
“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
独眼狼还在咒骂。
姜小七摸了摸胸口,感受着那颗凤凰心的跳动。
她说:“……可我不想死。”
姜小七开口,独眼狼牙呲目裂。
姜小七跳下石桌,缓缓朝着独眼狼走去,靠近了,感受到独眼狼为数不多的热气和血腥气时,姜小七才停下。
“你妻子要杀我,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杀了她,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总不能别人要杀我,我还要乖乖站在那受死吧。”姜小七垂下眼眸。
独眼狼龇着牙,恨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不过,以那样的方式让她死去,我很抱歉。”
姜小七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一人一狼都愣了一下。
独眼狼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杀了人说句抱歉就有用的话,那还要仇恨做什么?”独眼狼嗤笑道。
姜小七望向它的目光,过了好半天,她才道:“我会杀了你。”
独眼狼剩下的那只眼里没有害怕,它只是挑动了一下眼皮:“难道不会吗?”
姜小七沉默。
“好了小七。”夏守之上前:“你先回房间好吗?”
“剩下的我来吧。”
姜小七闻言,看了看夏守之,然后又回头看了眼独眼狼,最后还是听话的裹着被子回了房间。
等人一走,夏守之脸上的笑猛地散了。
他垂眸望着面前这头狼,眼里的杀意不减。
“杀你之前,有些事得告诉你。”夏守之道,也不管面前的这狼是不是在听,他背起手,自顾自的道。
“你死后,我会把你葬到向阳山,不过我会先抽了你的背脊,放到平游村。”
独眼狼目光闪了闪。
“你放心,我会在你死后抽的,毕竟我没有那么残忍。还有,虽然你找小七复仇这件事有点扯吧,但是为了让你死的安息一点,我会告诉你当时你妻子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话一完,独眼狼的身体竟猛地颤抖了起来。
夏守之放出一丝灵力,那股灵力不顾独眼狼的抗拒,猛地钻进它的脑海中。
“多亏了凤凰心,事发后还能抽取当时真实情况的记忆。”
“不……不。”
独眼狼甩着脑袋,企图将那些碎片甩出脑子。
“别抗拒了,你知道这没用,真相虽然残酷,但是这是你应得的。”
随着那些灵力的进入,那些碎片上的画面便越加清晰,独眼狼也知晓了所有的一切。
“不!”
门外突然响起独眼狼悲戚的吼叫,缩在床脚的姜小七猛地一抖,下意识钻出被子就要爬出去,可是却在两秒后又猛地停住,然后躲回了被子。
“好了,结束了。”夏守之道。
面前的独眼狼仿若死了一般悄无声息。
唯独一滴眼泪划过,还证明它活着。
“那么……”夏守之抬起右手对准独眼狼的脑袋:“请安息吧。”
“……对不起啊。”
低低的,宛若喃喃自语。
夏守之嘴角轻笑:“我会帮你转达的。”
话落,手心里的灵力拍在独眼狼的脑袋上,只是一瞬间,独眼狼缓缓闭上双眼。
“吱吖”一声,门开了。
姜小七伸出脖子,便看到笑眯眯的夏守之。
“被吓坏了吧?”夏守之关上门,隔断了妄图闯进来的风雪。
闻言,姜小七默默将脖子缩了回去。
夏守之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哈哈哈,这还算是小场面,你是不知道之前那密密麻麻的魑魅魍魉,还有各方妖魔鬼怪……”夏守之坐到椅子上,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
“杀都杀不完,要不是我师父直接发了怒,在上月大开杀戒,啧!只怕更多。”
“不过现在好了,除了那些小魔小妖,怕死的都不敢来招惹你了。”
姜小七转了下眼珠子,轻声问:“它们每天都来吗?”
夏守之点点头。
“每天。”
姜小七闻言垂下眸子去。
每天啊。
那是杀了多少啊?
“都是为了凤凰心吗?”姜小七又问。
夏守之“嗯”了声,随即又道:“不过你别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人夺走凤凰心的。”
“是吗?”姜小七眼神暗了下去。
“那可不,有我师父在,即使是神来了那也不能夺走凤凰心!”夏守之一脸骄傲自豪,就差把他师父超级厉害写脸上了。
姜小七看见夏守之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
“你刚醒来,一会小玉会带大夫来给你看看,睡了一年多,身体可能会不舒服。”
姜小七扬起的嘴角又瘪了下去,她将杯子裹得紧了一些,轻声道:“谢谢。”
夏守之笑笑一扬手:“客气什么,我们这也是为了保护凤凰心嘛。”
闻言,姜小七愣了下,却还是笑着点点头。
不知等了多久,姜小七受不住困意,直接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子里好多人,吓得她困意瞬间飞了。
“不用起来。”站的最近的女子猛地一下按住了她,将她又按了回去。
姜小七只能慢慢躺回去。
大大的眼睛转了一圈,有熟悉的人,有不熟悉的。
夏守之站在最外面,左前边站着一个有些严峻的人,看上去就有点怵人,他的左边站着个面容和煦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柔意。
靠窗的那个男子凤眼微眯,白净的脸看着十分年轻,可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要喝点水吗?”说话的又是那名女子。
姜小七闻言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姣好的面容,眼角有一颗极小的黑痣,眉眼间皆是笑意。
姜小七摇了摇头。
“那饿吗?”女子又问。
姜小七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她想起来,但是……女子死死按在她肩上的手让她压根不能动弹。
她只能被迫乖乖躺着。
“小玉,你手太用力了。”突的,那个一脸严峻的男子开口。
“啊?”尉迟玉像是才发现一样,猛地将手抬了起来。
与此同时,姜小七松了口气。
有点痛……
尉迟玉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猛地松口气的人,笑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哈哈哈。”
尉迟玉忍不住大笑道:“守之说你醒了,我们都以为他骗我们呢,哈哈哈哈,真看见你醒来还真是激动死人了哈哈哈。”
尉迟玉的笑和话让姜小七愣了愣。
这是以为她永远醒不过来的意思吗?
她能说什么,陪个笑吧。
姜小七扯出一个笑,并不好看。
“小玉,你吓着她了。”说话的还是方才那人。
“啊?有吗?”尉迟玉看看边思真,又皱眉去看姜小七。
“没有吧?”
姜小七趁机坐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只是……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多人了。”姜小七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哈,别说……”说着,一巴掌拍在姜小七的肩上,姜小七右肩瞬间垮了下去。
姜小七:额,有点痛。
尉迟玉???
她也没用那么大的力气吧。
“我去,你没事吧!?”看着姜小七回不过来的右肩,尉迟玉咆哮出声!
姜小七脸上全是无奈。
“动……动不了了。”说完,姜小七只感觉憋屈的想哭。
这具身体现在这么弱的吗?!只是被拍了一巴掌,右肩就痛的动不了了!!?
姜小七只觉得世事无常。
啊,天啊。
刚刚离开没多久的大夫又被尉迟玉火急火燎的喊了回来,然后……姜小七右手成功被捆成了粽子。
“大概骨头裂开了,修养个两三月就能长回来了。”
姜小七:……
尉迟玉:!!!!
其他人:……
大夫一边收拾东西又一边交代:“我刚才也交代过了,她现在身子太弱,不能太过劳累,得好好修养,身体恢复也得循序渐进,你们不能太强求了知道吗?”
大夫扫了一圈的人,无声的警告十分凌厉。
“别不把大夫的话当耳边风!她现在脆的比瓷器还脆!要好生修养知道吗!好生!”
一群人被吼的默默移开了目光。
大夫说完,又回头对着生无可恋的姜小七温声道。
“无碍的无碍的,你现在还年轻,很快就能长好的,好好修养啊。”说完,对着尉迟玉道:“我山下病人还很多,我先走了,再敢出什么事,我就去找你师父!”
说完,一挥袖子走了。
而尉迟玉则是十分讨好的将人送到门口,然后风一般跑回来:“小七啊,我对不住你啊!”
一边说,一边准备去抱面前的人。
姜小七瞬间吓得往后一缩。
尉迟玉扑了个空,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对不起啊小七。”尉迟玉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姜小七吸了口气,她还能怎么办呢,对方又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的,大夫也说很快就能养好的。”
“好了好了。”
夏守之笑着上前:“无大碍无大碍啊。”
“对了小七,给你介绍一下。”夏守之指着那女子道:“她是尉迟玉,长意门门主。”
“尉迟门主好。”姜小七乖乖打招呼。
尉迟玉笑笑:“不用叫什么门主,直接叫我师父就好。”
姜小七:??“啊?”
其他人:……
夏守之白了她一眼,对姜小七道:“别听她胡说,她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
“夏守之!”尉迟玉瞪了他一眼,夏守之没搭理她。
“他是边思真。”夏守之指着方才开口的人:“千机门门主。”
姜小七带着笑意的目光多了丝郑重。
她望向那个面容有些严峻的人,是阿辞的师父,轻声喊了声:“边门主好。”
边思真不咸不淡的点点头。
“这是顾唯。”夏守之指了指站在边思真旁边的人,那个看上去比较温柔的人:“外门门主。”
姜小七:“顾门主好。”
顾唯笑着对她点点头:“好。”
余下的只剩窗边的那个男子,姜小七将目光放过去,却发现那人只是定定的望着前方,深色的眼瞳里一股异样的深蓝色。
姜小七微抿起唇。
眼花了吗?怎么会有人的瞳孔是蓝色的。
“这是归墟宗的弟子落霜。”夏守之道。
那名男子好似回过了神,他缓缓看了过来。
漆黑的瞳孔里绕着一圈诡异的蓝,透着无尽深邃和诱惑。就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现的泉水,明知危险,却能甘之如饴的跳下去。
好看,却又充满死寂的眼睛。
姜小七晃了晃神,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直到一双手盖上眼睛,和落霜的目光分离开来。
“别看他的眼睛。”尉迟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小七猛地一惊,后背已是一身汗。
她后知后觉的闭上眼。
方才……她看到了红衣。
“落霜体质与他人不太一样,他的眼睛能够引诱他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从而陷入癔症,直至死亡。”尉迟玉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安抚。
姜小七听了,心里顿时了然,难怪……难怪能看到红衣。
“没事吧?”尉迟玉放开手,看着面前苍白着脸的人。
姜小七缓了会,点点头。
“嗯嗯。”可是眼睛却不再看落霜。
“抱歉。”清脆的男音响起,是落霜的声音。
姜小七下意识抬眼,又猛地看向别处。
她轻咬着唇,还没开口便听得对方又说。
“我没法控制这种能力,只要不看我的眼睛就好。”
姜小七眨了眨眼:“……好的。”
“我是来送这个的。”落霜说完,一个东西被丢到姜小七的床上。
姜小七定睛一看,是一个项链,简单的黑色绳子,绳子上只有一个看上去灰扑扑的不规则类似木头一样的东西。
姜小七将它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更像是被烘干的木头了。
“这是我家族的圣物,佩戴在身可不受任何妖邪近身,你带着它,以后便可像正常人生活了。”落霜说。
姜小七闻言一怔,随即将东西紧紧握在手里。
“多谢。”姜小七望着落霜尖尖的下巴道。
“不用谢我,谢礼已经拿过了。”
啊?
姜小七想问,可是面前的人没给她机会。
“我该走了,各位前辈再会。”落霜朝着其余几人行礼,随后告辞了。
那人离开,姜小七只是凝眉看着。
“小七,恭喜你了,以后可以正常生活了。”尉迟玉笑道。
姜小七闻言,也只是跟着笑笑。
外边的大雪停了,可是空气中还是能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淡淡的,却仍刺激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