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那可能是上仙提前回来了。”
茯苓所求从来没有得偿所愿过,东上仙拒绝单独面见她,却从来不会拒见这个女人。也只有跟在她身边时,才能见东上仙一面。
她低着头,心思飞转。因而完全没发觉眼前的仙子与平日的“仙子”有些不同。
许是云照与茯苓口中的仙子脾性相近,哪怕她不经意间地举止完全不像个仙子,茯苓也只是见怪不怪地愣一下,既不问也不多言。
一番试探,云照生出“我会不会就是那个仙子本尊”的怪异错觉。
否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再完美的演技也不能不出任何纰漏地扮演好另一个人。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各种臆测。回神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青竹院舍前。
云照足踏虚空,悬在廊桥上方。燕脂色袍摆随风摇曳。
倏然间,她又想起了上一次梦境。
她仰头望着广袤无垠的云海,踏风而来的人,广袖宽卓,雾绡从风,素簪常服亦有风华。
云雾盖掩的脸慢慢地显露出轮廓——英气俊朗,浓眉鹰目,眸如点漆。
怎么会是君不易?
细看之下,云照才发现些微的不同。
她清晰地记得,这张脸上唯一不像君不易的地方,就是眼神。
漆黑的眸无甚情绪,暼扫过来时,犹如料峭春风吹过,冻得人瑟瑟发抖。
冷得跟冰凌一样,看无关紧要的人还可以,被自己爱慕的人这般对待,谁受得了?
搁现在的云照眼里,哪怕对方长的俊身材好哪哪都按着她喜好标准来的。她也只会摆摆手道一句无福消受。
正想着,那位让她觉得无福消受的人就出现了。
云照与君不易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猝不及防地目光交错。她错愕间怕认错了人,抿住唇,犹豫着该不该出声。
这时,廊桥上的茯苓快步越过她,上前朝东上仙施礼问好:“上仙安好。”
东上仙目光游移落在云照身上,打量一番,开了口:“何时回来的?”
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似是关切的话。
云照斟酌着慢声回答:“刚回来。”
也不知是她的动作露了破绽,还是她答话的方式不对。就见东上仙目光凝顿,隔空招手将她拉下廊桥。
没防备他会突然出手,云照指间聚力欲斩断牵制,却闻对方低声道:“别动!”
明明是斥止,云照却莫名听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担忧。
他担忧什么?
因为谁?
也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云照被东上仙拖到了身前,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眉心处。
温热的指腹轻轻按在肌肤上,竟没有一丝抵触,鲜明的触感瞬间唤回了云照的神智,她意识到东上仙要做什么,立即出言制止。
“你作甚?”
东上仙抬起另一只手施加威压摁住云照的肩,嘴唇动了动,几乎无声道:“别闹。”
风声骤起,竹叶簌簌。
云照眼中张狂乍起的杀意如海啸汹涌,却在看清对方手掌下露出的一丝银线,陡然收束。
从茯苓的角度只看到上仙突然制止仙子。而这位阴晴不定,性情暴躁的疯子竟然起了杀心。她惊恐万状,脱口喊道:“上仙当心!”
茯苓这么一喊,云照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她低声问君不易:“你是……”
“嘘!”
君不易眸光微动,传音道:[先别动。]
[真的东上仙呢?这里难道真是云麓天吗?]云照传音问对方。
[是梦茧幻境。]君不易压在云照肩头的手撤了下来,远观就像是对方被他镇住了一样。
茯苓见状大大松了口气,一时情急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她快步走到君不易身边,关切道:“上仙,你还好吗?”
上仙神色依旧淡淡的。他抬起薄薄眼皮暼扫过满脸关切的茯苓,道:“我与仙子有事相商,切莫打扰。”
他一句话将外人连同茯苓一起拒之千里之外。言毕,便抬步进了屋。
竹门阖拢,君不易抬手落下隔音结界,就听云照问道:“你方才说这里是梦茧幻境?”
“嗯。”
“什么是梦茧幻境?这里不就是改良过的迷魂阵吗?”云照对符阵认知有限,不是很明白二者的区别。
“布局是迷魂阵没错。但景物与人却是真实的。”
“什么?真实的?那个茯苓她也是?”
君不易点点头:“此局便是她的心梦。”
云照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在她营造的梦境里,经历的事情都是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
“对。”
“不对啊。”
“嗯?”
“你没发现吗?”云照指了指自己然后和君不易说,“你我容貌皆未改变,连气息都没隐藏过半分。按理说茯苓早该察觉了,可你看她的反应,就好像认识我们很久了。这不合理啊。”
她又忽然问:“你对符阵了解多少?”
“囊括所有种类,不算多。”
君不易想了想,说:“据我所知,造梦之人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多半是因为修饰过自己的梦境,为自己塑造了想要的一切。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以她心意为主。”
“那不是跟做白日梦一个道理?”
“可以这么说。心中执念独成一境,如她所愿,如她所念。”
云照听不习惯文绉绉的话,她接回没问完的那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被梦境的主人召进来的。”
“不是被我拉进来的吗?奇怪了,茯苓的执念里为何有你?”
君不易不忘提醒好奇心愈发重的云照:“亦有你。”
“是啊。为何呢?”云照更加迷惑了,“我对这个人全无印象,她为何拉我进来?莫非她与我有仇?”
君不易不作声了,过了会儿,说:“你的记忆可能被动过。”
“啊?”云照顺着话头问道,“你知晓是谁动的手?”
说完了,云照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好问题。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从何得知。
她又补了一句:“那……这个阵要怎么破?”
君不易道:“等她醒。”
“哦。那她要是不醒呢?”
“……”君不易的表情看着有些一言难尽。
云照简直不忍卒读自己的离奇思路。好像自进了梦茧幻境以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改变她。
正想着,紧闭的竹门忽然被人推开。君不易下禁令让离开的茯苓站在门口,朝隔音结界里张望:“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