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东上仙！

　　结契典礼上被道侣抛弃，居然还能如此自若。

　　尘无恙不给众人开口关怀的机会，挥了挥手：“散了吧。”

　　众宾客满腹说辞堵在喉，齐齐看向东上仙的至交好友——广白医仙。

　　葉广白耸了耸肩，一副“我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代替尘无恙送客。

　　众宾客乘兴而来，连神秘的神凰仙子影子都没见着，却也不算败兴而归。出了宴客厅，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堂堂五仙之首的东上仙竟然被耍了？”

　　“耍了他的还是那个爱他如命的痴情人。这事儿说出去谁会信？”

　　“啧啧，这耳光打得可真够响亮的！”

　　“诶，我再也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了。”

　　众人感慨万千的时候，一道人影混迹其中随人群出了云麓天，很快消失在尽头。

　　行至人烟稀少地，云照撤去身上的伪装，慢慢地朝山脚走去。

　　初醒来，身体还不太灵便，灵力运转不畅，多处滞阻。就算她跑得再快，也跑不出尘无恙的手掌心。

　　她也怕自己见到尘无恙便狠不下心离开，只好骗瑞雪帮自己要回翎羽。

　　一想到尘无恙，云照眼前又浮现出预知未来时看到的场景——

　　她走火入魔，失控杀了尘无恙。

　　百年光阴似箭，她一心沉溺与尘无恙的情爱里，从不注重修炼。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治疗根源之疾的最佳时机。

　　众所周知，广白医仙爱材如命，求他出手诊治须得付出等值的物品或者条件。东上仙与医仙乃生死之交，只需一句话，自会为云照医治。

　　可后来云照无意间发现，若自己真的走火入魔，牵连甚广。

　　眼看劫期将近，旧疾未愈。她不得已才出此下册。

　　在没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必须离他远远的。

　　掌心里的白玉簪犹存着尘无恙的温度，令人无比眷恋。云照咬咬牙，凝聚赤火驱散了属于对方的气息。

　　赤火散尽，白玉簪变回了翎羽的模样。

　　山间疾风吹起衣袂翻飞，云照遥望自云麓天方向飞速而来的耀眼流光，纵身跃入云海。

　　*

　　继东上仙在结契大典上被道侣抛弃的第三日，又闻东上仙卧榻不起，暂时关闭云麓天的消息传遍了仙祇的各个角落。

　　尤为凡界，随处可见扎堆谈论此事的人。

　　云照独自坐在小茶摊的角落里，一身红衣分外显眼。她听邻桌茶客抑扬顿挫地跟他同伴讲：

　　“你听说了没有？东上仙被道侣抛弃，气急攻心吐血三升，已经卧床不起了。”

　　布衣男子不信：“瞎说八道！东上仙是什么人？敢为天下先！上仙界五仙之首，凡界长生天，便是泰山崩于前都不会皱下眉头。这些荒唐话你打哪听来的？”

　　“荒唐话，这可是陆书府中当差的人亲口说的。”

　　“陆府的人说的？”

　　“可不是嘛。”

　　“若是如此，那这事儿八成错不了。”布衣男子道，“话说回来，东上仙的道侣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连五仙之首都瞧不上？”

　　“听闻是五仙之一最神秘的那位。”茶客形容不来，环顾四周瞧见角落里喝茶的云照，顿时眼前一亮，抬手指着她道，“指不定比那姑娘还美呢。”

　　闻言，云照立刻放下手中茶碗，起身离开了小茶摊。

　　沿途走，所闻皆是东上仙被道侣抛弃忧思过重以至一病不起，以及他的神秘道侣是何方神圣云云。

　　显而易见此事已经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了。

　　云照没打探到消息，心里烦乱，便找了间客栈落脚，倚在窗边发呆。

　　客栈临街，过往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时穿插进一队着蓝白衫，门襟上绣着祥云连天的凡修。

　　仅是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了好几拨。

　　云照不太了解凡界仙门的规制，却知道这些人非紧急状况不群出。单从方才过去的人数来看，应是哪里出了妖邪。

　　越是不好对付的妖邪越容易得到天材地宝，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云照对天材地宝没兴趣，但她需要药材代替诊资。

　　思及此，云照决定尾随凡修前去碰碰运气。

　　昔年，云照跟随尘无恙下界除妖，了解到言灵陆书主修读灵术，是凡界唯一能与上仙界沟通的请愿人。此人的作用在于凡界出现妖邪而凡修无法降服的情况下，便由他通过读灵术向上仙界发出求助。

　　这一代的五仙之首乃东上仙尘无恙，因他自身性情寡薄的缘故，未创立仙宗，座下无徒。因此只能通过请愿书与之联络。凡接到请愿他都是亲力亲为，直到云照出现后才是二人同行。

　　按照以往的经验分析，未知危险、可能会大量伤亡的情况下，陆书都会提前上书报备，以便随时请尘无恙出手相助。

　　但她未见到尘无恙现身，想来是因为关闭了云麓天联络不上。

　　他不来最好。

　　*

　　青州以北有座平镜岛。入夜后的景色乃仙祇一绝。银月如圆盘悬于海天交界处，海面微波不兴，细浪缱绻。

　　云照下水不久就开始涨潮了。暗涌起伏一个连着一个，有的升上来像一座座滚动的小山撞击着她藏身的那块礁石上，溅起几丈高的浪花。

　　如落雨般的水雾中裹挟着浓郁的腥气。

　　云照屏住呼吸，紧贴礁石，以防被浪冲走。

　　突然，海水如蛟龙翻腾剧烈涌动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平息。紧接着，幽暗的水中亮起缕缕斑斓光彩，左摇右摆往礁石这边游了过来。

　　随着光亮靠近，云照看清那是一条半人半鱼尾的鲛人，其五官深邃，大片妖艳奢丽的鱼鳞从脖颈覆盖至左边胸膛，美丽而狰狞。

　　天上飞的和海里游的天生不对付，水中又是鲛人的主场，打起来难以占据优势，必须速战速决。

　　等鲛人队伍游过去，云照结印撑起隔绝气息的屏障缀在鲛群的最后面。

　　大鲛妖领着鲛群浮出水面，停留在平镜岛海岸附近。云照在他们出水前隐蔽到岸边的大石头后面，闻听海妖冷冽道：“新的食物就要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鲛群发生兴奋的鸣声应和。

　　新的食物？

　　云照放眼望去，海面一览无余。这里除了她根本没有人。

　　她原以为只是半鲛痛恨人类，出来兴风作浪，唬唬人。竟没想到把人类当食物？此事宗门之人可知？为何瞒至今日未上报？

　　思忖间，大鲛妖带着群鲛重新潜入深海。云照担心凡修不敌鲛妖，稍作停留，隐匿气息跟上了鲛妖队伍。

　　游到一半路程，大鲛妖便遣散了鲛群，独自在珊瑚礁附近徘徊，也不知它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举起长满利爪的蹼划开了一团水草。

　　尖利的破水之声撞上阻隔气息的屏障，属于神凰的气息在海水中快速扩散。

　　大鲛妖无神的蓝瞳骤然拉成竖状，紧盯面前红衣浮动的女子。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