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春不落,云照才知茯苓口中的“只是个开始”究竟有多可怕。
茯苓深知东上仙忌讳什么,在乎什么,又会因为怎样的举动而震怒。
神凰与东上仙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误会”从来都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苦衷亦然。
眼下的境况于神凰而言,保全东上仙远比对方误会自己更为重要。
只要她有足够的时间,迟早查出茯苓包藏祸心的证据。
只是,世事往往与愿违。
那次二人发生分歧后,神凰再也没有踏足东上仙的竹舍,也在得知对方寻找自己时,特意躲开了。
反而是茯苓,每次神凰外出归来时,便上兰台来与她“交心”,甚至还和她分享自己最近的成果,问她对此是什么感受。
每每神凰气急攻心时,她便掐着她的命脉往死里逼:“这才几日便受不了了?青岩可是硬生生受了几个月呢。不知以东上仙的能耐会否比你多挨些日子。”
诸言种种,不间断地刺激了几个月后,神凰终于爆发了!
当她一把火摧毁了东上仙的竹舍后,谁也不知为何突然疯魔的神凰,在东上仙阻拦她时,竟然举剑自伤!
三指宽的长剑刺入心脉,若非当时神志不清刺偏了一寸,恐怕世上再无帝凰血脉了。
云照平躺在枕席间,认出那双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抓住君不易的手,“哇”一声哭了出来。
君不易以为她是吓的,柔声哄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怕。”
她不是怕,她是痛的。
那剑刺进身体的时候,冰凉冰凉的。
云照险些以为自己要去跟冥王讨茶喝了。
她哽着嗓子质问君不易:“说好的保护我呢,你去哪了?”
“我……”君不易自责道,“对不起,是我妄自尊大,护你不周。”
“罢了。”看在对方守护自己的份上,云照不计较了。
趁着自主意识还在,云照赶紧问君不易:“我们还在梦茧幻境里面吗?”
“是。”
“这么说,那一剑是神凰仙子的必经之路?”云照握着君不易的那只手手指收紧,“你知道吗?我的猜测是对的,茯苓真的要害东上仙,神凰仙子替他挡下了。”
君不易目光倏地凝顿。
云照却未察觉:“鱼跃镇的事情只是开始。原是茯苓为了离间二人使的计。诱因是‘青岩’之死。哎对了,你知晓青岩么?”
他怎会不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件事的始末。
“东上仙的仙使。”
“亦是茯苓心爱的人。”云照补充道,“我从神凰仙子和茯苓的交谈中得知,她是为了替青岩报仇,假意爱慕东上仙。但神凰仙子似乎知晓,所以没有被茯苓的表象蒙骗。”
“她早就知道?”君不易有些讶然,“是在何时?”
“鱼跃镇回来之后?或许在更早之前。”
“那她为何不说?”君不易注视着仿若置身事外的云照,“在吵架之后,‘东上仙’有去寻找过她的。”
“拜托!你管那叫吵架?那不叫‘吵架。’是不信任,懂不懂?”
云照想起神凰当时受的窝囊气,激动道:“但凡东上仙多给予神凰仙子一些信任,这一剑就刺不到我的身上。嘶——”
“莫乱动!”君不易赶紧禁锢住云照因为激动而绷起来的肩头。
云照一边抽气一边嘴里不闲着:“为何梦里还这么痛啊?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不会。”君不易保证道。
“借你吉言。”
安静了一会儿,云照实在受不住因为无聊而无限放大的痛感,对君不易说:“我忍不了了,你把春日醉拿来,让我喝点。我要一梦到伤好。”
原本君不易是不会同意的,但不知在想些什么,就答应了云照。他取了一杯春日醉喂她喝下,守着她睡去,才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喃喃:“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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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再次醒来,剑伤真的养好了。
也不知是君不易给她服的药管用还是她的体质同血脉一样强大。伤口愈合后只留了一道浅浅的印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再一次活蹦乱跳地活了过来,斗志昂扬,言说要找茯苓报一剑之仇。
这一回君不易没再拦着她,还说会鼎力相助。
“那就抓紧。趁意识还能自主前,拿下茯苓!”
“好。”
二人出了兰台,找到还在回味报复神凰后得到短暂快乐的茯苓。
得见两人结伴而来,茯苓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
云照注意到那是出嫁后的妇人才会梳的发髻,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面对妖邪闻声而破胆的东上仙前来问罪,茯苓却平静地好似一潭死水。
“你们是来送我去和青岩团聚的吧?真好啊。我终于能见到他了。”
云照眉尖一敛,她极不喜欢从别人身上看到死气。何况她只是气不过,并没有真的想取茯苓性命。
她道:“没人要你性命。你想走亦没人拦着。但你走之前必须把事情交代清楚。”
“交代什么?我的事情仙子不是最清楚的吗?”茯苓又露出无辜的神情,“仙子何故来问我啊,该问你自己才是。”
“好一副伶牙俐齿。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云照往旁边挪了一步,小声对君不易道:“交给你了。”
君不易点了下头,抬步上前。鹰目盯视着神色骤变的茯苓。
直至这一刻,茯苓才意识到她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多么的粗陋,看似成功了,其实都只是别人的圈套而已。
她慌乱地往后退,摇头道:“不!”
然而,对方漆黑的眉眼里沉落着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愤怒。
只见如霜胜雪的寒芒闪过眼前,茯苓身子一僵,抗拒从面上褪去,耳畔响起袅渺之音。
似孤夜里穿廊而过不愿多停驻的风;似远去之人的欢声笑语。
蓦然回首,却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无数个夜里,她蜷缩在床榻上,思念着那个会为她唱情歌的人,直到晨曦初露;直到她心头的那盏灯灭了。
灯灭了,她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你……你是自戕?”
“是。因为永生灵鸟告诉我,只要我献出自己的灵魂便能复活他。”
“你信了?糊涂!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敢作敢为。不像你!”
“我?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