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又被卖了。

　　烟柳巷，路上基本没了行人，春花楼作为这条巷子最大的花楼，也早已关门谢了客。

　　阿藤被本楼的老鸨亲自带下马车，看着面前充满了烟粉气息的阁楼，陷入了沉默。

　　花楼里面的女子能干什么？

　　除了老鸨以外，自然就只有妓子和丫鬟，阿藤虽有六百多岁的高龄，外表却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

　　老鸨把她安排在另一个姑娘身边当丫鬟，打算等她长成了再做生意接客。

　　须知，天卿瑞兽在逍遥剑宗待了六百年，也只是从三岁模样长成了六岁。要等她有正常女子该有的模样，十个春花楼也等不起。

　　是以她只将此地作为一个免费的休息点，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阿藤的任务并不重，除了吃喝睡之外，每天就只需要伺候一个姑娘。

　　这姑娘似乎也是春花楼的新人，名字叫做柳素儿，是个长相极好的美人。

　　听老鸨说，柳素儿昨晚才卖出了初夜，如今正是楼里的小花魁，她只需要跟着柳素儿身边的大丫鬟香儿，学着怎么伺候人就行。

　　当然，重活儿不会让她做，她这小胳膊也不像是做得动的。

　　柳素儿的性格极好，平日待人亲切温和，对于新来的阿藤也不例外。

　　她知道阿藤现在虽然在她身边当丫鬟，但凭这分颜色，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免不了挂牌儿接客的。

　　到那时正是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只有抓住了阿藤这个未来的摇钱树，才能不被赶出楼去。

　　带着这份心思，柳素儿面上格外的热情，不到一天时间便与阿藤姐妹相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一直聊到晚上，柳素儿的贴身丫鬟走进来，将水盆轻轻放到桌上，一边道：“姑娘和阿藤妹妹的感情真好。”

　　又用毛巾沾了水，拧干后递给柳素儿洗脸：“只是阿藤妹妹来这儿也有一天了，若再不带下去教她如何干活，明儿妈妈该说我偷懒了。”

　　柳素儿经她这么一提点，似乎才想起来这一茬，低头惭愧道：“瞧我，我与阿藤一见如故，聊起来竟忘了时辰。香儿，赶紧带她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香儿便笑着应了声是，将水盆收起来后，领着阿藤走了。

　　香儿也算是春花楼的老人，只是相貌普通，才一直在这儿做丫鬟。

　　她原先伺候的主子被一位贵人赎身带走了，刚巧楼里来了个新人柳素儿，这才被老鸨安排到她身边做事。

　　柳素儿原先是商贾之女，只因父亲做生意时得罪了朝廷的贵人，这才流落到如此境地。

　　刚来春花楼的时候也是百般不愿，经过老鸨一个月的悉心调教，才勉强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而香儿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她，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着她，这事儿也只有楼里的老人接手，老鸨才能放得下心。

　　至于阿藤，老鸨明面上是要阿藤给柳素儿做丫鬟，真实目的却是想让她跟着柳素儿耳濡目染地学些床笫之事。楼里新出了一位花魁，老鸨就得着手准备下一届花魁的人选，阿藤便是老鸨心目中的人选之一。

　　只要她不长歪，下一届花魁可以说非她莫属，但阿藤在人伢子手里没有受过训练，身上的野性或许还未收，好在阿藤看着乖巧听话，只需稍加引导，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鸨便指了香儿教她规矩。

　　香儿将阿藤领到后院的一间厢房里，指着其中一张床道：“往后你便在这儿休息了，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叫人去给你补。”

　　“咱们春花楼的姑娘多，丫鬟自然也多，其他姑娘都只有一个丫鬟，而且好几个挤着一个屋里睡，也只有咱姑娘有特权，能有两个丫鬟伺候，还可以单独占一屋……”

　　香儿一边帮阿藤铺床，一边将春花楼的情况倒豆子般讲给阿藤听，顺便不动声色地把她家姑娘夸了个底朝天。

　　比如柳素儿当了花魁以后每旬有两日假，特殊情况还能另行批假，衣食住行都是楼里顶尖儿的。对比其他姑娘，一旬只有一天假，不得另外批假，衣食住行也样样比不上柳素儿。

　　而且老鸨还会亲自请人教柳素儿学些琴棋书画，确保日后被赎身的几率提高之类。

　　香儿之所以跟她说这些，其实是想让她明白成为花魁的好处，好从小树立一个当花魁的“远大”梦想。

　　但阿藤并不是真正的六岁小孩，也委实对这花魁一职没兴趣。她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找一个安稳地方给她恢复法力，虽然法力恢复也不一定立马就走，但这种地方她肯定不会多待。

　　香儿把阿藤的床铺好后，见她站在窗口发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饿了么，要不要先去吃饭？”

　　阿藤看了看香儿，下意识点点头。

　　她体质特殊，并不能与其他修士那般辟谷绝食，这一点倒同凡人一样，到点就得吃饭。

　　可当她跟着香儿到了厨房，看到的只是些凡米粗菜后，不由愣住了。

　　刘氏夫妻的那顿饭她没吃多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才意识到凡人与修士的不同。

　　若日后顿顿都吃这些，她可能要考虑是否该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

　　香儿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春花楼的下人只能吃这些，你若是想吃点好的，以后就加把劲当上花魁，那就日日是山珍海味了。”

　　阿藤：“……”

　　大可不必如此敬业……

　　阿藤看了看碗里的饭食，就算换成在宗门吃的那些，这么点也根本不够她吃。拿起筷子勉强动了几口，等香儿吃完，便搁下碗筷同她一起回去了。

　　罢了，没有灵食就没有吧，反正她储物袋里存了不少灵石灵器，吃到法力恢复应该不成问题……

　　一切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阿藤便开始了伺候人的生活。

　　春花楼的营业时间是下午酉时到次日的寅时，阿藤被香儿叫起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只来得及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便被香儿强行按在椅子上穿衣洗漱，弄完之后又去伺候柳素儿起床。

　　昨儿个老鸨体恤柳素儿的身子，给她放了天假，今日却是不能了。除了每天的工作，柳素儿还得巳时起来学习琴棋书画，而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不仅需要伺候主子，还得充当伴读。

　　香儿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普通人家可请不起教这些东西的先生，而给大户人家做伴读，多多少少都能学点东西，受益自身。

　　虽不说能学得多精通，但至少日后嫁人可以寻个好夫家，便足够了，所以香儿对此事格外上心。

　　反观阿藤，从上课开始到下课结束，都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不仅教书的先生，就连柳素儿都瞥了她好几眼。

　　到了酉时，陆陆续续有客人来春花楼寻欢，柳素儿毕竟是花魁，前夜已经把名声打了出去，又藏了一天修养身子，今日必然是躲不了了。

　　于是阿藤刚从茅房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搂着柳素儿纤细的腰进了接客的房间。

　　阿藤愣在了原地，回过神之后，差点冲进去救人。还是香儿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不过是拉到了柳素儿房间的门口，顺便跟阿藤讲了这是男女之间的正常事儿。

　　阿藤听着香儿的讲解，整个人面耳赤红，木头一样在门口站着。

　　直到那肥头大耳的金主喊了一声，香儿才带着阿藤，把事先准备好的热水和酒菜端进去。

　　等客人走了，两人一起进去收拾房间，不仅要把房间打扫好，还要把弄脏的衣物和被褥拿出去清洗，再帮柳素儿洗个澡睡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是差不多的日子，阿藤慢慢变得习惯，除了香儿时不时会给她灌输一些洗脑词汇，其他的都比较顺心。

　　值得一提的是春花楼姑娘们的相处方式，阿藤本以为这里虽不至于像逍遥剑宗一样，为了个宗主之位抢得死去活来，但也存在花魁间的利益争斗，至少不会太和谐。

　　直到阿藤亲眼看见楼里一位姓何的姑娘，在床上向另一位姑娘展示她所学的“御夫三百式”，才知道自己如何的大错特错。

　　问了香儿才知道，像互相请教“待客之道”这样的事，在这种烟花之地是很常见的。

　　阿藤还记得有一次整理柳素儿的房间，在她枕头底下看到一张活色生香图，结果柳素儿当场翻出十几本同类型话本，扬言要送给她。

　　即便阿藤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也被吓得当场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