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满心欢喜地给浮于野满上一杯,他十分痛快地饮下,却没有昏睡的征兆。
拒霜狐疑地盯着眼前的酒,难不成这酒不同人还需不同分量?
见她怔愣模样,浮于野敲了敲眼前的杯子“继续满上啊,莫非这酒我只能喝一杯不成?”
如此一杯,两杯,三杯,一坛尽了,他才终于有些摇摇晃晃。
“浮于野上仙?你可有感觉不舒服?”
“喝个酒有什么不舒服的,诶?不过你怎么变成两个了?”浮于野手指着拒霜正欲起身,却猝不及防醉倒在案。
拒霜无奈,人家一坛,自己一杯,自己的酒量果然差极了。
她向着浮于野挥指散灵,凌空飞出数只银蝶,围着他翩飞。
拒霜轻触一只,进入了他的梦境。
场景一片缟素,似乎仍是灵堂,拒霜定睛细看,是林夕公主的葬礼。
与第一次触梦不同,现已天黑,人也稀少了不少,堂内唯余安夫人与她的近侍。
浮于野站在灵堂外,不知疲倦地看向灵堂上浮林夕的丹青,双目红肿无神。
不知过了多久,月也上了中天,安夫人走出灵堂,一脸冷漠地看着浮于野。
“安夫人,不要生于野的气了好不好。于野会代替林夕一直孝顺你的。”浮于野跪在安夫人的面前,轻轻地扯着她的裙摆。
“你凭什么替代林夕?”
“我...我和她都是父皇的子嗣,而且我也早就当您是我的母亲了,请相信我。”浮于野像只可怜的小狗,一副害怕被丢弃的模样。
安夫人却讥笑起来,“第一,我从未喜欢过你父皇,林夕也并非他的骨肉,而是你皇叔的骨肉,此事你父皇自然也是默许的。”
“什么......”
“第二,我对你好,纯粹是为了想利用你,为林夕某个好前程罢了。”
浮于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摇头。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你孝顺,更何况你和墨离迁害死了我与最爱之人的骨肉,我恨不得你们都死!!”
什么?听到了墨离迁的名字,拒霜忽然心灵一颤。
“安夫人......您当真如此恨于野吗?”
“是啊。墨离迁自有他的报应了。可惜啊,你还好好的!我真恨极了你!”
浮于野惨白的唇流露一丝苦笑,他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癫狂的女人。
“既如此,我要如何做,您才能消气?”
安夫人勾唇一笑,尽是残酷意味。
“我要你终世癔症缠身,以此痛铭记你的罪孽。”
安夫人从袖中拿出一颗朱红的药丸,递到了浮于野的面前。
“此药丸药效一颗十年;我每十年会给托人寄予你一颗,且让我看看随着时间消磨,你还是否为你自己赎罪。呵呵。”
“好......”
眼前种种忽然如水泛波,涟漪层层模糊了一切。
一切归于晦暗,静默了片刻,又开始变幻。
风清云白,层叠的绿草奏响沙沙的韵律,十分舒服。
拒霜看见浮于野一身白衣,跪在一个青冢前。
她凑近细看,似乎是浮林夕的衣冠冢,大约是灵堂不能去,浮于野自己弄了个衣冠冢专门祭奠她。
浮于野一脸平静地拿出一壶酒,撒在了黄土中。
“林夕。哥哥来见你了。”他道完一句,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浮于野低着头,眼睛轻轻阖上。
“你知道吗,林夕。我这一生,到此为止,失去了很多东西。自幼我没有武学天赋,接着又失去母亲,如今还害死你。但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失去有多可怕,因为对我来说更可怕的是,那些美好的东西我从未拥有过。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有安夫人的真心爱惜,又有一颗真心去爱惜墨离迁。”
“我...好像从来没有被真心爱过,也没有勇气去真心爱他人。”
“像我这样的,其实才更该去死,你说对吧?”
浮于野抬眸望向拒霜所在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她一样,却双目空洞。
拒霜心惊,却忽然发觉浮于野的面貌忽而变得狰狞扭曲,她暗道不好,恐怕是梦醒了。
拒霜重聚精神,比浮于野先一步睁开双眸,赶忙坐在一旁,装作打盹的模样。
浮于野缓缓醒转,满心萧然,最近怎么经常梦到从前的事呢?或许是林夕的祭日快到了吧。
他微微蹙眉,看着眼前垂头瞌睡的拒霜,起身便拍醒了她。
拒霜装作醒来的样子,揉揉惺忪的双眼。
“咦?我怎么睡着了。”拒霜迷糊地站起身往外走,“浮于野上仙,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聊天。”
浮于野也不挽留她,拒霜顺利地走出门,便向长渊的宫殿处飞奔。
一切皆通了,她已经找到关键!
——
“长渊!”拒霜哗地一下推开檀木门,进去后又四处张望小心地将门关好。
长渊正打坐调息,见她来,便起身为她斟了杯茶。
“找我何事?”
“长渊,你错了!我知道真相了!”
“你慢点说...喝杯茶吧。”
“你认为于野上仙是外强中干,实际内心脆弱之人对吗?”
“嗯...不然我也不会宁可牺牲自己生命也要封印他的记忆。他最害怕失去,曾经的两次失去,给他造成重大的打击,使他罹患癔症到如今,连大司命都不得解。要是得知我也将去,他可能也会随我去了...”
“并非如此。于野上仙的癔症是他自己要犯的。”
“你说什么?”
“是安夫人以赎罪的名义,让愧疚的于野上仙每十年都服下毒药,以此折磨他报复他。”
长渊眉头拧成锁环,金眸沉冰,见他如此拒霜又说道。“我都搞清楚了,于野上仙不是害怕失去。他在意的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真心!”
“你有何证据?”
拒霜自然不能说自己有触梦这技能,她转念道,“刚才浮于野上仙喝醉酒了,就开始断断续续说胡话。他亲口说的,他从来没有觉得失去有多可怕,因为对他来说更可怕的是,那些东西他从未拥有过。他还说自己这一辈子好像从未真心被爱过,也没有真心爱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