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山离娄都说远不算远,说近倒也不算近,坐马车两三天还是要的。
应青青原本以为走上了官道,离城镇就近了。镇上应该会有糖卖吧。回想起她上次下山的时候吃到的橙黄色亮晶晶的叫糖人的东西,应青青就想流口水。结果官道只走了几个时辰,言莹莹就让张溪把马夫打发走了,然后她亲自驾车,径直往一旁林子间的一条小道去了。
林子里的鸟告诉应青青,他们在往山里去,离镇子越来越远了。不过她就是个搭车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去镇里找客栈住这样的话,世俗人情她还是懂一点的。应青青在與里挑起帘子伸头往外看。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有两两三三的蝙蝠从前方扑棱着飞过他们头顶。
“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不是去娄都吗?还有,张溪哪去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应青青觉得,如果不是她过去看过的话本子是骗人的,那就是这个“捡”了她回去的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她认为的那种只受委屈不受宠的大家族里的庶女。
言莹莹捏着绳子,头也不回地,似乎有点原形毕露的意思:“哦,确实是要回娄都的,不过在这之前先帮哥哥办件事。你也该结一下路费了。”她声音冷淡,仿佛睡了一觉醒来就变了一个人,在昏暗的夜色中透出一股诡异,“姐姐会法术,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的法术还是没问题的……诶?等等,你要做什么?”应青青感觉背后一凉,但竟也不觉得言莹莹会害她。
言莹莹转过头来甜甜一笑:“没事的,只是需要你陪我一起去探一下‘狼窝’。”
应青青舒了一口气:哦,探一下狼窝而已,虽然她是鸟,但也不至于怕没开灵智的狼。
不过之后她就明白了,此‘狼窝’非彼狼窝。
他们进了林子深处,远远看见一个商队模样的马车队伍向她们迎面过来。
应青青脑子里一下子呼啦涌上来一堆想法:哪家正经商队会大半夜赶路?还在这乱林子里抄近路?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的货物被人守株待兔了吗……
言莹莹不知应青青的胡思乱想,她把应青青探出来的头按回去,缓缓停下马车,颤着嗓子向着那群人大声道:
“各位商人老板,我等在此处迷了路,深林恐有猛兽,可否允许我们与你们同行?”
应青青听得整个妖一哆嗦,她感觉言莹莹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就像她认识的有只由戏园子里的死物化为的妖怪,俗称——“戏精”。
那方领头骑马的人见眼前是一名女子驾着一辆马车,顿了顿,比了个停的手势,向身后人摆摆手,他身后那人便立刻翻身下马退到车队中央的马车里去了。领头那人嘴角隐有笑意,但好像后面马车中的人才是老板,他只恭敬垂首等着。
很快,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是一阵温和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各位因何来此?何时迷的路?”
言莹莹一副很害怕还强撑着的样子:“……我们是从姻缘镇来苍云山祈福的,下山时……那马夫、马夫竟故意带错路……我、我们就迷路了……”
“不必害怕,”那老板走上前来温声说,“我是这个商队的老板,姓郝。我们商队不过是做些寻常的米粮生意罢了,这么晚还在赶路实在是因为时间有些赶不及了。”
见言莹莹露出焦急的表情,那老板又道:“不过既然有缘得遇小姐,必然还是要帮上一帮的,如果你们相信我们,便暂且与我们同行吧。”
言莹莹迟疑道:“……那好,我先问过我家小姐。”末了回身钻到马车舆里去了。
……
娄都,晚风微冷。十里楼临湖雅间,几人谈笑共饮。
“来!干!”一唇红齿白的青年红袍半敞,青丝未挽,斜靠在窗边,风流十足。他一手高举着酒杯,另一手向旁边一指:“来,晓和,你再陪我喝一杯!”
这位喝的一脸绯红但实际毫无醉意的青年便是言家二公子言越然,言卓。
应澄泓无奈笑了笑,举杯与他隔空相碰,而后只饮了半杯。
韩其钰抬手便灌一杯酒下肚,毫无品鉴美酒的意思,他摇头:“你们斯文人的喝法,我是不会懂喽……”说完直接提起酒壶往嘴里倒。应澄泓眼看着也不制止他,那桃花酿后劲可是大得很。
果然,几壶酒下肚,韩教导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他喊言卓:“越然,那孟拾姑娘当真找不见了?”
言卓面色一僵,很快又牵起嘴角,露出的却是苦笑:“谁知道,我找她干嘛?她又不是什么美得惊天动地的美人……”人家是真想躲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话音未落,门前的屏风忽然“哐当”一声倒了。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还往那屏风上狠狠踩了一脚。
失去了遮挡能力的屏风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跟在那人身后的掌柜的一脸痛苦地捂住了额头,而后连忙关上门识趣地走人了。
言家的家事可不能随便掺和,哎,可惜了那块上好的楠木啊。
“言修之!你、你可别冲动啊,早叫你来你不来,现在倒好……还弄坏了人家的屏风……嗝……”韩其钰大概是酒意真上头了,张嘴就是一通胡话。
闯进来的那人面容比起言越然多了几分硬朗,正是言修之,言辞,也就是言卓庶出的大哥,言家大公子,现任大理寺少卿。
“言卓!你是不是让莹莹去、去了那匪窝?!”言辞虽然是大理寺少卿,但也只是个文人,跑得急了便像这般话都说不利索,他原地缓了缓,神情严肃,“虽然她只是你的庶妹,身份与你自是不可比,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你怎能……”
言辞直冲着言卓走去,若不是面前隔着张几案,他怕是要扑到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身上。而对此,言卓只是答了声“是啊”并轻飘飘地给了自家大哥一个白眼,便继续惬意地倚着窗,享受地品着酒,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责。他知道他大哥就是过过嘴瘾,意思不是那么个意思。
再说了明明是他那妹子死皮赖脸地要帮他做这档事的,说是想要为大哥分忧。自从他当上了大理寺的寺丞,言莹莹这样抢他事做的情况还少吗?倒是他这缺心眼的大哥,每次都护着她。也不想想,难道他当初千方百计求得娘同意他当寺丞就是想什么都不做白得功劳吗?
应澄泓知道这两兄弟向来如此,也不便插话,便走到一旁将要开始撒酒疯的韩其钰一个手刀劈晕,随手扔到了席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单方面对峙的两兄弟忽然同时福至心灵,将目光投向了应澄泓。
“怎么了?”应澄泓抬起酒杯微抿了一口。
“想不到啊,你应晓和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言卓奇道。
“额,也没什么特别,就……这样?”他右手四指并拢比划着。他也不曾好好习过武,只是以前见妖怪姐姐曾这样打晕过红狐狸。
“可你刚刚手刀打的位置不对啊,那样好像打晕不了人?”那个位置要打晕人需要很大的力气。
“是么,我……”
“等等!越然!不要再转移话题了!这次莹莹去抓的可是人贩子!她……”言辞打断了应澄泓的话。
“哎呀,大哥你就放心好了,那家伙一个人可以打你十个呢,再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接应,张溪也在,她出不了什么事的。”
他大哥在关于妹妹安危的事情上过分上心了,竟然失态到这种地步,好在晓和性情温和,应该也不会介意。
……
言莹莹到底是不是像张溪说的那样能一个人打十个应青青不知道,但是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不是很乐观。
她们俩被迷“晕”了之后,感受了一阵颠簸,就被他们扛着扔进了一个地方。应青青的背还撞上了一块硬硬的不知什么东西,疼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应青青没多大事,她早就察觉到了老板递来的水里有迷药,便用法力拢着没咽。
她转了转眼珠子,透过一层眼皮和一层布的视线有些昏暗,但还看得清。
这似乎是在一个挺大的地窖里,仔细一看,四处蹲坐着许多罗裙不整的少女,约莫有三四十个。她们俱是眼蒙黑布,脸色苍白,好像睡着了一般。言莹莹倒在一旁,嘴唇发白,紧皱着眉头,显然中招了。
啧,真难闻啊……应青青在心里哀嚎,她动了动被捆得生疼的手腕,然后猛地一挣,结实的麻绳瞬间断成几节。
忽然旁边传来“啊,好痛”的一声,虽然是在呼痛但是显然有气无力。
原来应青青用力大了,手打到了半躺在她旁边的人,怪不得她手上感觉软软的。
……等等,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应青青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往左挪了挪屁股,在昏暗中试探出声:“……孟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