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厉害的神仙能够测算未来事,但终归天机不可预泄,有些事算出来是能说一二的,有些事则是不能说的。
青梧平日里跟婆婆学习的仙法里也有这一门,虽小有成就,但仍不是十分厉害。
那日听婆婆那么一说,当晚她就为阿雪卜了一挂,依她的能力,也只能算出那两个书生里有一位是阿雪命中的贵人,可再细处的缘法,她还捉摸不透。
阿雪继续追问:“那位年长些许的书生,听你的意思,他日后也会有所为?”
“那一位嘛,气数稍差些,不过身旁有贵人指点,无什么大功也无什么过,勉强也算是个清廉小官。”
阿雪感叹道:“我还以为他生了杀念,上天便不会让他顺坦呢!”
青梧摇了摇头:“这天地间的缘法又如何说得清,便连神仙也有他们左右不了琢磨不透的事情。”
阿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生于富贵,却死于送亲的途上,成了权力的牺牲品,死后辗转流离不能脱身,一缕芳魂形单影只百余年,这哪是前世里就能料到的呢。
青梧见阿雪峨眉微蹙,便知她在感怀身世,宽慰道:“你一生为善,日后定会有善缘,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我只求我沈家能沉冤得雪,还我阿爹一个正名,我便了无遗憾了。只可惜百年过去了,当年的真相早就被掩埋了,还有谁会在意呢?”说着,阿雪低下头,苦然一笑。
青梧采花的手一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说破。婆婆不曾明说的事情,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于是她把话题一转:“前几年做的花酿和果酿,婆婆很是喜欢,今年我们多做些花样。”
听到青梧这样说,阿雪也收起郁结,浅浅应了声“好”。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树上的红帐也如浪般飘摇,阿雪踮起脚抬手去摘高处的一朵含苞初透的桃花,不料,一缕阳光正好穿过起伏的红帐缝隙,照在阿雪的指尖,一缕白烟瞬间从她的指尖冒起。
“啊!”突然的灼烧叫阿雪紧蹙娥眉,她连忙把手放下,后退了一步。
青梧连忙丢下花篮,走到阿雪跟前,抓住她的手检查伤势。她默念咒语,手上慢慢透出一圈紫色的光,轻轻往阿雪受伤的指尖抹过,不消一会儿,阿雪的手指便完好如初。
青梧心疼地道:“是我疏漏了。”
阿雪却笑了:“有什么打紧的。我知道在你身边,我不会有事的。”
这时,云岚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阿梧,阿雪,可摘好了?我们这边可都准备妥当了。”
青梧和阿雪相视一笑,青梧转身捡起花篮,阿雪也捡起一旁的伞,二人沿来时路回去。
等青梧阿雪回来时,他们几人早已把酿酒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
神仙鬼怪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除了平日里的修炼,如若不做些别的打发一下日子,其实也是极无趣。
酿酒,就是他们打发时间的消遣之一。
说起酿酒,这几人里手艺最好的当属云岚。云岚一出马,他们几人就沦为打下手了。一干花妖立在一旁,只等着差遣。
云岚领着人到泉水边把摘下来的花瓣清洗干净,沥干水。
阿雪躲在树荫下,青梧怕她寂寞,留了下来与她说话,又唤了两只花妖去摘山间的果儿,自己则在树荫下铺了毯子,摆上点心。闲着无事,她索性变出一把琴,和阿雪研究起琴谱来。
云岚见她们摆出了琴却只偶尔拨弹,不成曲调,便喊道:“你们在那里叮叮当当的,乱耳得紧,我要听曲子!”
青梧懒懒地回了句:“好,小的听命。我先来一首西洲曲,如何?”
葱白的指尖落在弦上,婉转的琴声随之而出。
阿雪跟着青梧的琴声低声唱起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衣,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流树低声称赞:“好一首西洲曲,曲妙,声妙。好久没听过这曲子了。”
流树读过几年书,也曾听过这曲子,乍一听到,不由得拿起一支签子伴着歌声,一下一下敲在杯沿上,闭着眼睛晃着头,一脸沉醉地跟着念起词来。
云岚在一旁捣弄着桃花,听得婉转的琴声,直意畅快,喊来一旁的花妖们起舞作庆。花妖们亦善舞,她们围着花树舞动,水袖翩翩,美不胜收。
云岚又唤了玉梨也过去一同跳舞,玉梨这时却怕羞起来:“我这身体才恢复呢,我还是帮你打下手吧。”
云岚瞧着一大群姑娘,就唯独流树一个男子,紧接着唤来一只花妖,让她找几个年轻的男妖精过来。
唱了几首曲子,云岚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待把十几坛花酒果酒埋在花树底下,青梧便给埋酒的地方设了结界。接着又在别处挖出了往年的陈酿,铺了席子,摆上瓜果点心。十几个少年少女围着席子上一边赏酒,一边坐而论道。起初那些妖精们还有些拘束,待温酒入喉,便敞开了性子与仙子们谈天说地,聊起了他们的八卦见闻。
一只妖精说道:“南边有只松鼠精记性总不好,摘下了松果子,满山坡地藏,可每等入春时他想吃的时候,松果都找不着了!你们可知为什么?”
“被老鼠偷吃了?”
“他记错地方了?”
“非也。你们没发现入春时山坡上多了些刚生根发芽的小松树?”
又一只妖精说道:“这算什么,北坡那只松鼠才可怜呢,屯了一堆的松子、榛子,结果叫一只臭鼬在上面出恭了,那味儿熏得,我至今还记得那松鼠的样子。”说着,还模仿起那只松鼠的表情来。
“哈哈哈……”
满是花树的小坡上,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放酒纵歌,一片和乐。没了身份礼教的束缚,好不自在。
到了下午,散了宴席,妖精们一一散去,山坡重归宁静。
流树贪了几杯,正倒在一棵树下闭目醒酒。玉梨见了,咕哝了一句:“前儿个才大醉了一场,今儿个又醉成泥了。”
话音刚落,流树却开口了:“还不是因为岚姑娘酿的酒过分的好。”
玉梨撇了撇嘴,“原来你是装睡的。”
流树笑了笑,不搭话。
云岚听了流树的夸奖,着实高兴:“流树,以诚待人,汝乃君子也。”
说罢,她又拿出了几册话本书籍给几人分阅。
青梧接过了一册话本子,飞身到一根粗壮的花枝上,一倒,直接躺在了花枝上,翻看起了书来。
话本上讲的是一对身份悬殊的年轻男女历经磨难,冲破礼教束缚,终成眷属的故事。
许是有些醉意上来了,这故事虽说俗套,却叫青梧落了泪。她把书册放在胸口处,闭上双眸,慢慢地回忆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