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昭华比以往早了些,端着茶水进入禅室,她把茶水放在桌上以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转身离开,这次,她看向了屏风后面正在打坐的人,走了过去。昭华试探地开口:“自从你在这静坐以后,我们好像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吧?”
昭焱不理会。
“我们没有沟通,你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了。”
昭焱还是不理会,昭华却越靠越近,她感觉到一个反磁场,令她很不舒服。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昭焱不理会她,昭焱在神游太虚,这个时候昭焱的元婴在三界外,感官封闭,完全不知真实世界何景何情。
昭华淡笑,昭华都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她面对着昭焱坐下,看着昭焱的面相,好陌生。
昭华抬起自己的双手,闭上双眸,想要试探昭焱。
“如果是想试探我,就不用了。”
两人同时睁眼,一个眼眸充满探索,一个眼眸充满杀气。
昭华看着昭焱充满杀气的眼神,很难过。
“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
昭焱觉得昭华在撒谎,眼里的戒备和杀气更浓。
“出去。”
“我......”
“出去!”
昭焱脸色变得难看,嘴唇有些发紫。
“你别生气!”昭华立马起身,“我这就出去,你别生气,你知道你的身体,心脏不可受激。”
百岁老人曾对昭华说过,昭焱从小身体就不好。
百岁老人捡到昭焱时,他全身发紫,仅存一息,如果不是百岁老人及时渡入大量灵力,昭焱恐怕活不到现在。当初也许也是昭焱家人觉得他没得救了才把他扔到路边的。
昭焱从小天赋异禀,很容易就听懂百岁老人的修习之道,但是他因为心脏不好,容易心绪不稳,所以百岁老人经常担心昭焱会走火入魔,久而久之也不敢再教昭焱修习之道。百岁老人临死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昭华,希望昭华能够多加照顾昭焱,看住昭焱,不要让他因为心绪不宁而走入歪道。
“所以你是故意刺激我吗?”
“我怎么就刺激你了?”
“那你刚才想试探什么?”
“我......弟子出门游猎,发现木同镇有怪事,接连死人,死因一致,死状一致......”
“是我所为。”
昭华没想到昭焱这么直接就承认了。
“我遇到瓶颈,我自我突破,有什么问题?”
昭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道:“为了修为而杀人就是问题。”
“他们都是无用之人,死是一种解脱。”
“这是这是歪理!”
昭焱桌子一拍,半起身,道:“什么是正理?”
昭华有些哽咽,她不知该不该争论,该不该说,她怕昭焱又说她在刺激他。
“说啊。”
“没什么了......但是,请求你不要再伤害木同镇上的人。”
“是他们有错在先,我杀的,都是一些抛妻弃子,弃家人而不顾的废人!他们独自一人,没心没肺,整日在不同的馆子里讨吃讨喝,留着这种人有什么用?”
昭华摇头,不断地摇头,每听到一个字,都是让她想去否认的。
“焱,伤人害己是不对的。别人如果知道了是你的所作所为,就回来指责你。说你是歪魔邪道。”
“呵!”
“世间是平衡的,一正一邪,既然我有正道,就避免不了有人歪魔邪道…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我愿意别人来伤害我们,我们共同对敌,也不要成为敌对啊……“
“呵……你在这里言之凿凿的模样太令人讨厌。“昭焱捏住昭华的下巴,“我再说一次,我不是邪道,我代表我个人的正道,是连你也悟不出来的正道!”
昭华被捏住下巴,艰难地开口道:“我们桐谷,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认这种正道。”
“伤天害理?”昭焱手狠狠一甩,昭华被摔倒地上,“滚!”
昭华爬起来,预备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昭焱,想给他输入灵力,让他安定下来。
可惜昭焱不领情,手一挥,把昭华冲击到了门外,再把门关严。
昭华不敢再打扰,她害怕自己令昭焱情绪失控。昭华难过地掩面,缓缓起身直径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起名为文赋斋。是一间利用山洞空间而筑出来的大平层,奇书珍宝陈列在凿进山洞石壁的实木板上,错落有致,颇具特色。
昭锦年端着饭菜站在文赋斋门前,本来说想送饭给昭华的,没想到昭华竟然设了结界。昭锦年看着“文赋斋”三字的牌匾,不由叹气。文赋斋是昭华带着弟子亲手收拾出来的藏书阁,虽如此,昭华甚少进去过,这次昭华不仅进去整整一日一夜,还设了结界。昭锦年有不好的预感啊......
昭锦年抬头望了望天色,心想,这个时候去找陆遥,不知他在哪个馆子小酌呢。虽如此,昭锦年还是决定出谷,却发现陆遥竟然在谷口晃来晃去。
“阿遥?”
陆遥看见昭锦年有些激动,向她迎过去,他抓住昭锦年的手臂左摆又摆,上下打量。
昭锦年被他这般打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干嘛?”
“你没受伤吧?好些日子不见你,我真的是着急死了,你给我的符纸都是些什么玩意?连这个谷都进不去。”
“桐谷设有结界,只有谷内人才能进出。这些符纸没有用的。”
“就是这样我才着急嘛!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进谷!”
昭锦年“噗呲”笑了一声,这么些天她终于笑了一次。
“别人都说文墨书生斯文有礼,文质彬彬,我瞧着你一点都不沾边,急性子呢。”
陆遥摇头,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文绉绉的柔弱书生,感情撇清关系。
“你说的那些是写诗词文赋,肚子里只有墨水。像我这种游山历水,写天下事写人生的小说家,可不同咯,幽默风趣。”
昭锦年回想起第一次见陆遥的场景,陆遥初来木同镇,昭锦年正巧在镇子上巡街,得知她就是桐谷弟子以后,对她穷追不舍,手上又是拿笔又是拿纸,追问着桐谷的发展史。昭锦年好不容易松口答应说些什么,陆遥却手一甩说改日再问,昭锦年问:“怎么我才答应,你又不问了。”,陆遥潇洒道:“回姑娘,小生从浔阳镇过来,小地方,今日是第一次瞧见修仙门派的人,难免激动了些。刚才追了你半响,小生现下有些累了,况且我决定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来日方长,以后再请问姑娘。”
陆遥瞧见昭锦年发呆,更是心急,道:“哎呀,这都不是重点了,现在谷内什么情况?你家师尊......”
昭锦年被拉回了现实,听到陆遥的问题,有些糟心。
“应该是不太乐观,阿姐一定是有心事。师尊害人的事,八成没假了。按照这个情况,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木同镇。”
“不是已经殃及了吗?”陆遥可不给昭焱面子,都死了好几个人,难道不算殃及吗?
昭锦年蹙眉,道:“如果是更严重呢?”
“还严重?”陆遥忽地拉着昭锦年的手就朝桐谷反方向走,没走两步就扯不动人了。
“你干嘛?”
“带你回浔阳。”
昭锦年无力感极重,道:“别闹了。”
“我没闹,你才别闹呢。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了?”
昭锦年没想回答陆遥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笨。
“那你赶紧让你阿姐想办法,阻止你的师尊。”
“是啊。阿姐现在待在文赋斋,应该就是想办法吧。”昭锦年在想,万一在阻止师尊的过程中,她出事了,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陆遥。
昭锦年忍住难过,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小叠符纸。
“上面都已经画好了,都是一些低微的符咒罢了。只要你用我教你的术法催动便可,对付什么山贼恶人这些符咒吓唬吓唬他们也够了,一路上一定要平安。”
“什么?”
“既然你也知道有危险第一时间就是走,那么现在我就是在和你告别。”
“我抛弃你在这,我自己走?有意思。”陆遥嘲讽地笑了笑,别过头。
“原本我也没有这个想法,是你提醒了我,离开这里才是安全的。”昭锦年右手双指注入灵力,往陆遥脑门一点,陆遥瞬间身子一软。昭锦年揽住陆遥,御剑去了木同镇的双子码头。
昭锦年放眼望去,看见一个船夫正在起锚。
“船家,你们这是不是要开船了?”
“是的,姑娘,要去哪儿?”
“浔阳镇去不去?”
“浔阳镇?那太远了,不去不去。”
“我可以多付一些银两。”
“姑娘,不是银两的问题,你瞧见船上这么多人没?都是一些散客,他们要去不同的地方,我们就是统一把他们带到乔山,她们再转乘别的船或者走别的路子。你们也可以先到乔山,再骑马去浔阳。”
昭锦年望了望昏睡的陆遥,思量着。
“姑娘,你想好了没?”
“船家,我不走,是他要走,这样,这袋子银两都给你,他估摸着一炷香时间就会醒了,你不管他说什么都要让他去到乔山,拜托您了。”
“这......”船家打量着陆遥,心生疑虑,“这小伙子他怎么了?”
“他好得很,被我点穴了,私人感情,船家莫问了。”
“这......”船家瞄了眼昭锦年拎住鼓囊囊的钱袋,不过是让一个不清醒的人搭个船,也不伤天害理,干什么和钱过不去呢,船家给了昭锦年一个通行证,“行行行,瞧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坐大仓,你带他进船房。你把他放好了就赶紧下来,一船人等着开船啊。”
“好,谢谢谢谢。”
昭锦年把陆遥扶进船房,放在了床上。她看着陆遥安安静静的模样,祈祷着,希望他们俩都可以活久一点,久到可以让她们再次相遇就好。
“阿遥......”
纵有千言万语,却汇不成一句话,昭锦年咬咬牙,狠心扭头,踏出房门以后,给房间设了结界。
一路平安,陆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