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姚子琛亲自敲响了最后一下报丧鼓,历时七天的吊唁仪式正式结束。
鼓声悠长,直至最后一声回响末,姚子琛把击鼓追放回架子上,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爹已走完了黄泉路,平安到达彼岸,不知他下辈子会在何处......”
说话的是姚子琛的母亲,乔山周氏周珩周宗主的姐姐,名周璇。
“爹爹一辈子行善,定会有个好的转世。”
周璇必定是同意这番话,她点点头,道:“琛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娘,爹离开以后,您我就是至亲至亲,不要如此生分。”
报丧鼓台上,只有他们俩人,周璇也不必顾忌,直言道:“这种话娘从未对你说过,但是琛儿,你现在是姚氏宗主,你的爹不在了,还有娘,娘除了要疼爱你以外,更多要做的就是鞭策你,安阳姚氏要在你手上根基更稳,不要像河源段氏那样,风光不过几年......所以收起你的软心肠,不要感情用事。”
姚子琛握住周璇的手,诚心诚意道:“娘,这是两回事,我只是想和娘相伴相守,照顾您......”
“你不要把娘看得太重,在任何关头,娘都不是你的软肋,甚至你还可以利用我去威胁乔山周氏一二。”周璇回握住姚子琛的双手,一字一句说,“姚氏家训是什么,仁、知、义为最基本,再到礼,这是一个突破。在你面前,我也要做到“礼”,对待姚宗主的“礼”。”
姚子琛无心争论,和女人争论,怎么都是输,只好沉默。
周璇以为姚子琛这样是默认她的说法,便伸手抚摸着姚子琛腰间佩带的五玉,欣慰至极。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道:“好了,前来吊唁的修士已离开,你爹灵牌也移至宗祠,我们也回去用膳然后休息吧。”
可周璇怎么也没想到,屋内会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俩开饭。
昭允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子的菜,肚子直叫。
“我好饿......”
段天遥拍了拍昭允的腰杆,道:“坐好了,鼓声已响,姚宗主他们很快就来了。”
“不要……”
段天遥食指弯曲,用食指关节处顶着昭允额头,把她小脑袋从桌子上支起。
“坐好。”
“唔……”
昭锦年今天看了一整天段天遥和昭允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段天遥可谓是非常疼爱昭允了。昭锦年不禁暗暗摇头,真是孽缘阿孽缘。
叶修则看不惯段天遥和昭允男女授受不亲,目光一飞,看向窗外。
苏幕遮捕捉着他们的行为动作,好像能看懂些什么,又不敢妄自揣测,只好赶紧埋下头,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周璇前脚踏进前堂,透过屏风瞧见朦胧的一群人影,她先是惊讶地望了眼姚子琛,看见自己儿子脸上毫无波澜的模样,她就更讶异。
周璇走进后屋,看见饭桌坐着的三五六等人,脸色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
饭桌留了两个空位,分别是主位和主位右手边,很明显是留给周璇和姚子琛的。
姚子琛露出笑容,走到主位右边的位置,还未坐下,他朝着周璇道:“娘,快过来,吃饭了~”
周璇压着心里的不满,走过去,道:“宗主自然是坐主位。”
周璇进后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这顿饭定了氛围,所有人都端正了态度,连昭允都人五人六。
姚子琛抿嘴,他不违抗,挪到主位坐下,周璇这才也坐了下来。
周旋未出阁时,江湖中就她而言有一个传说,都传乔山周氏曾有内斗,现任乔山周宗主原本极有可能是周璇,奈何宗族各大长老不同意,百般阻挠。周璇可不是弱女子,怂恿一半乔山周氏弟子反抗,场面一度很难收拾。
最后这件事是怎么沉下来的,很难讲清,周珩当上乔山周氏宗主没过多久,周璇就嫁去了安阳姚氏。
至于周璇和姚添是怎么在一起的,江湖还有一个传说,说是姚添给足了承诺,说要让周璇当第一夫人,不再另娶,还说只要周璇肯嫁给他,安阳姚氏话事权,周璇能有一半。
当然谁也没想到,姚添和周璇俩人在一起后,安阳姚氏没过几年真成了第一修仙门派,周璇也成了真真正正的第一夫人。
更有据说的据说,河源段氏的统领牌,是周璇取下来的。当时周珩和周璇在河源段氏碰了个照面,俩人自然都是冲着统领牌去的,而周璇一直气不过周珩当了乔山周氏宗主,心里那股气就在那天释放个干净,下手毫不留情,果断决绝,打败了周珩,把统领牌带回了安阳姚氏,高高挂在了安阳姚氏凌云峰的承德府上。
所以这顿饭,大家压不住周璇的气场,必定是坐食难安。
周璇笑道:“都动筷吧,再愣着菜都凉了。”
可旁人都知道,周旋虽然在笑,眼眸却淡漠至极。
姚子琛自然是要做个表率,他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各个才开始拿起筷子。
“子琛,你也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姚子琛觉得今日的母亲和以前任何时候的母亲都有些不一样,他那个好说话又温柔的娘,不知怎的在他敲响最后一下报丧鼓以后就开始有了变化。
姚子琛咽下嘴里的食物以后,选了一个有点排面又最不让他担心的人做第一介绍,道:“这位是粼泽苏式苏幕遮宗主。”
周璇微笑点头。
姚子琛继续道:“天遥兄弟是散士,长安姑娘和他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
周璇笑容敛了几分。
“这位……是万阳城大名鼎鼎的琴师,履霜君。”
周璇道:“没想到你认识散士就罢了,还认识琴师?以前是我少管你了,你认识了这些朋友我竟都不知。”
姚子琛抿嘴。
周璇把目光定在了昭锦年身上,这姑娘定有不同,她儿子她了解,子琛从小就习惯把最重要最好的留在最后。
“还有一位姑娘。”
姚子琛道:“她是粼泽苏式的外姓修士。”
周璇衔接了一下江湖中的消息,道:“就是那位让粼泽苏式挤进前三的神秘人。”
昭锦年起身以礼,道:“见过周夫人。”
周璇点头,道:“诸位是要留宿?”
姚子琛道:“娘,是我让她们小住几日。”
“也没什么,你们年轻人偶尔相聚也是要的。”周璇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们的神情。
姚子琛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昭锦年其实已经在凌云峰住了两日,只不过在丧礼期间,姚子琛和周璇都忙于丧事,昭锦年也安分在屋内,不进进出出,没出现在周璇眼皮子底下。
所以姚子琛心想着就是丧事过后再好好介绍一下,只是没想到今日又会来几人,所以心里多了思量。
姚子琛原本觉得母亲温柔好说话,但是今晚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让姚子琛捏了一把汗。
现在终于送了一口气。
“娘,那我……”
周璇问够了,现在只想把饭吃了进房,她道:“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