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缓了一阵,才迷迷糊糊的听到冰兵刃相接的清脆,嘶哑的怒吼以及上方的喘息声。
而这些声音很快又浸没在潺潺流水中。
那精致的食盒在水中飘荡,北云睁不开眼,耳边全是哗哗的水声,她饿着肚子飘了不知多久,才感觉到身下的木盒被石头拦下。
被提起后的摇晃间,那腥臭味明晃晃的告诉她,是一只野兽正叼着提手。
但愿她不会是历劫时间最短的神仙。
北云饿的迷迷糊糊,以为自己要被当做美餐时耳边却重新出现了水流声……
宋锦文每日放学后都会偷偷到这后山上的瀑布旁练武,练完武便刚好在那小溪中洗净身子回去。
这天他正穿上衣裳准备回家,余光却忽然看到一只巨狼叼着一个木盒,徘徊在急湍的瀑布下,他连忙躲在树后。
绕是他再胆大也不禁抖了腿。
那狼看了看翻涌的白色浪花,将木盒放下嗅了嗅那木盒里头,似乎被熏到了似的狠甩头,鼻子呼出几团热气,利爪在地上扒拉着,绕着木盒气呼呼的转了两圈,拔腿就跑。
躲在树后的宋锦文等了一会儿,确定那狼不会再回来后这才上前去。
湿漉漉的木盒里赫然装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额间有奇怪的花纹,小手里似乎握着什么。
犹豫半响,宋锦文将那团小东西抱起来。
小小的鼻头忍不住皱起。
味道的确有些难闻。
后山离家并不远,宋锦文用外衣包着小家伙抄小路路向后院跑去。
母亲也有小宝宝了,应当会喜欢她的吧。
“快快快!你们几个将热水端进去!”
后院忙成一团,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吓呆了刚刚赶回来的宋锦文。
“少爷,您怎么在这?快离开!”宋母身边的大丫头小翠一眼便看到愣在门口边的宋锦文,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宋锦文回过神,扯住小翠,“母亲要生小宝宝了?”
“是的,少爷,您先……”小翠显得十分着急,夫人的情况并不好,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她又想将宋锦文拉出院,却突然在他怀里看到半张小脸。
小翠浑身一震,猛的想到夫人肚里性命难保的胎儿,竟胆大包天的想出一个法子。
她将宋锦文拉到角落,低声问道。
“少爷!这是您从哪抱来!可有人看见?是男是女?”
“从河里捡的,无人,是个女婴。”
宋锦文如实回答,只见小翠听完便激动往地上一跪,磕起头来。
“谢谢老天爷!老天保佑!少爷!快把孩子给我!”
宋锦文身子一歪,躲开小翠伸过来的手,警惕的看着这个看上去有些癫狂的女人。
“少爷,您听我说。”小翠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激动,尽量冷静下来认真的说道,“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怕是不保,您不想夫人难过吧!”
“这孩子就是老天爷让您送来慰藉夫人的啊!”
宋锦文微愣,不知如何是好,小翠眼神一闪,眼疾手快的将婴儿抢走。
……
宋母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惜妹妹因为早产体弱一出生就死了,只剩下一个瘦弱的姐姐。
清理干净后,宋锦文站在宋母床边,那名脸色苍白的女人无力的将手抬起,宋锦文顺势握住那冰凉的手贴在脸上,给她一点温暖。
“文儿,我这一生有你父亲有你有你妹妹,也算是圆满了。”
宋锦文在仆人口中得知了一切,他的父亲被诬叛国,在午时就已被抓走,母亲正是因此动了胎气造成早产。
说来可悲,本是一方富贾的宋家半日间被封,所有财产上交充公,宋家主锒铛入狱,不日问斩。
叛国之罪株连九族,此时已经有官兵将宋家团团包围,只等一声令下,便大开杀戒。
宋家正遭受大难,宋锦文虽小,也懂得不能让母亲再受到刺激,便将女的实情瞒了下来,而现实也不容他多说什么。
“母亲,会好的。”宋锦文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安慰着母亲。
“乖啊。”陈素眼一酸,她儿子真是乖巧惹人疼。
“小翠,你们都出去吧,最后我想与我的孩子待在一起。”
“喏。”小翠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情。
门被轻轻关上,陈素立马拍拍儿子小脸,从床上爬起,眼睛亮起光,除了那脸还苍白着,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刚刚那副虚弱的样子。
“文儿,我们快走!”
主屋起了火,火势较大,赶来的官兵根本只能站在外围不敢靠近。
“阿米,这是什么情况。”
“主子放心,宋夫人刚生产,身体虚弱根本下不了床,带着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逃走,夫子性子烈,这般也符合她的举动。”
小翠,也是阿米,跪在劲服男子面前,她还是忠心耿耿的她,只是心中却仍然免不了划过悲伤。
她对夫人还是有点感情的,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不让夫人临死前还要失望一回而骗她。
但这一切都结束了。
“罢了。”劲装男子也并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家底丰厚的家伙,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背锅罢了。
大火被扑灭后,手下从中找出的一大一小两副烧焦的尸骨更是让劲装男子彻底放下心来。
“是!你没有杀他!但这有什么区别!”
“……我并无撒谎,我到时他已被毒死。”
争吵声不可避免的传入宋锦文的耳中,此时他也只能抱着怀里的妹妹,安静的等他们吵完。
“文儿!我们走!”陈素脸上还挂着依稀可见的泪痕,抱过襁褓拉着宋锦文就要离开。
“……”陈卫不善言辞,但也知道妹妹是不愿与他回去了,于是默默的看着三人离开。
当然,保护他们的人自然也会跟上去,他倒是不必太担心。
陈素才生产完,身子虚的很,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上不知被盯上几次,若不是有两个暗卫护着,恐怕早就香消玉损了。
一路走走停停,陈素总算准备在一处并不富裕的小镇住下来。
买了一间小院子后,陈素略有些惆怅的看着自己手上仅剩的一百两银子,好在她身子好了不少,不然这还真不够他们花的。
身体才好不少,陈素就开始忙前忙后的,为他们三人办户籍,置办家具,租铺子……能想到的事她都要亲力亲为,唯恐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发现身边的那个他不见了。
宋锦文不知该如何劝母亲,只能帮她照顾妹妹,然后努力读书。
还在襁褓中的北云时醒时睡,只知道自己被人捡了,现在跟着一个小少年和一名年轻的夫人生活。
婴儿的身体注定她只能吃喝睡,虽她闭关百年都是常有的事,但有分身在手,一千多年她从未真正的闲过。
常是一个分身闭关修炼,另一个分身四处游玩,一心多用于她来说犹如睁眼闭眼般简单。
由于在历劫,她无法控制其它分身,这种只专心单做一件事的感觉倒是让她新奇的很,虽有些无聊,但偶尔练练内功什么的,一年也就这么便过去了。
“嘚嘚!发!”北云操着一口奶气十足的婴儿专用语蹂躏着一朵野花,还得意的展现给面前的小少年看。
“嗯,好看。”
已经八岁的宋锦文拿着书卷,坐在一旁,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照顾她了。
甚至因为妹妹在学走路,经常会爬动,自己又时常因读书忘记照看她,便用绳子在地上围出一个圈,教她只能在圈里面玩。
北云并不愿意把自己弄的太脏,而宋锦文每次都会先把圈起来的地方清理一遍,故她也显得很配合。
毕竟这个小世界并没有仙术一说,也修炼不得,连净尘术这样的小法术她也发不出来。
因着陈素开了一家点心铺,每日早出晚归,两个孩子的午饭都是提前做好的,导致宋锦文和北云很少见到她。
晚膳后,宋锦文很懂事的将好动的妹妹抱开,不去打扰疲倦的母亲。
做点心的面团要提前揉好,还要让它发一段时间,故而深夜陈素就披着衣裳起了。
今日倒是比往常来的累一些。
陈素用那双生出薄茧的手捶了捶酸痛的腰,只觉浑身上下都酸软无比。
罢了。
身体上的疲累终于打败了陈素忙碌的心,她决定休息一天。
可她少睡惯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还是将蜡光点起。
陈素来到小书房,端坐在桌前,无神的捏着毛笔却不知写什么,写给谁。
烛光微动,陈素缓过神,不禁开始叹息沧海桑田。
深夜的凉意悄悄侵入她的每一寸皮肤直至心脏,冷至心尖发颤。
忽而,陈素瞥见桌角放着的书本。
那书角已经泛着细碎的毛边,但仍被压的很整齐,并没有卷起。
陈素随意翻开一页,只见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笔记,稚嫩的笔迹让她心中莫名一抽。
算着日子,过几日便是文儿的生辰了吧。
之前为了不吵着孩子睡觉,陈素便宿在另一间房,好在此时已是深夜,她推门的声音并没有吵醒熟睡的两个小孩。
陈素吃力的挪动着有些酸痛的脚轻轻坐在床边,两个孩子恬静的睡颜让她发起呆来。
文儿还是一如既往地长的像他。
倒是钰儿,不知不觉也一岁多了。
她到底是冷落了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