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里的日子平静到让顾海觉得有些无趣,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吃饭睡觉,与他原本想的降妖除魔,仗剑江湖完全不一样,他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角落的藤椅上,将天上的星星与书里的记载一一对应。此刻,顾海心里真是无比怀念他的小破手机,以及父亲书房里那台比他年纪都大的电脑。
方一诺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倒躺在藤椅上的顾海,对方正把头垂在椅子下面张着嘴发呆,他走到顾海身边打了个响指,惊的顾海直接从藤椅上滚了下去。“噗。”苏子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顾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放下手中的经卷提议道:“师兄,不如这周末我们带阿顾去昆仑域看看吧。”
昆仑域与昆仑不同,没了江家先辈们列下的四季之阵,节气皆照常转化。此时虽已至秋分,太阳却依旧火辣辣的当空悬着,顾海不禁开始后悔离开昆仑,大好的周末跑出来白白晒的一身汗,就连苏子也懊恼地想打自己两拳,这会儿在屋里睡个午觉该有多惬意。顾海与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齐转向方一诺,他们这位师兄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竟未出半滴汗。
顾海不可思议地问道:“师兄,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大热天的怎么不出汗呀?”,不等方一诺开口,苏子便先答道:“笨不笨,那是下节课要学的。以自身灵力运转周身之气,使自身保持在最佳状态,亦能不沾雨雪,不染泥尘。”,顾海这才想起昨晚预习功课时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段,他伸手抓了一把方一诺的手腕,果然透着凉意。
苏子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径自向前,顾海赶忙跟了上去,这里的集市对于他来说十分有趣,石板路的两边是竹木立起的小摊,卖的却不单是古老的法器符咒,其中不乏相机漫画之类与昆仑域格格不入的物件。顾海将自己的惊奇说给苏子听,却只招来一个白眼与一句“你以为昆仑域的都是原始人吗?”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逛了大半条街,苏子正打算找间茶楼吃点东西,顺便乘个凉,一回头却发现本该在他们身后的方一诺早已不见踪影,顾海同样反应过来,他从佩囊里拿出一道符,勉强折出只纸鹤,接着举到苏子面前,对方疑惑地看着他,于是他将纸鹤又凑近了些:“看我干什么,施法啊。”,苏子一把抓过纸鹤塞回顾海的佩囊里:“我还没学过呢,只能沿路找回去了。”说罢,他便拖着顾海从屋檐下的阴凉处走了出去,绝望地顶着烈日一遍遍喊着师兄二字。
昆仑的梨花林里正下着小雨,细密的雨丝卷着梨花落下,江行阙安静地站在一株梨树下,几片花瓣落在乌黑的发间显得格外醒目。她并不喜欢运气护体,只是少时被江行歌念叨了几次便改了过来。那时的她淋的浑身湿透,被江行歌强硬地拽回屋里却仍不解地说:“道不就是靠自己感受过后悟出来的吗?是长老说的,大道无形,生于万物。”,少年时的江行歌还没能像现在这般熟练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隔着毛巾狠狠地擦着江行阙滴着水的头发:“你要是病死了,看你还哪来的命悟道!”
回忆被雨滴落在绸伞上的声音打断,身后的人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又在淋雨。”说罢,他抬手拂去江行阙发上那几片花瓣,目光无意掠过发间的步摇:“又不是在家,戴步摇做什么。”,江行阙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回答说:“好看呀,反正是周末,不是吗?”,江行歌并不答话,只将绸伞收好,随手放在了一张落满花瓣的石桌上提着剑走向林子正中。片片梨花的掩盖下依稀可以看出封印的模样,只稍以剑尖一点便有一缕黑气迅速地缠绕而上,恰好一朵梨花落下,触及黑气的瞬间便枯萎化灰。
“也不知大阵到底还能支撑几年。”江行阙说着以内力拂起一阵梨花,白色的花瓣把江行歌团团围住,接着纷纷涌向江行阙指尖所对的那柄被黑气缠绕的佩剑,不消片刻花瓣便与黑气一同消失。
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江行阙撑起伞敛了周身之气小跑几步跟上江行歌。朦胧细雨间,梨花林的入口处似又有什么人走来,江行阙好奇地止步却被兄长催促到:“别看了,叶晚池还在山下等你。”,她回过头又复跟了上去,身后的人影逐渐靠近方才二人施法的位置,而江家兄妹却早已踏上了通向山外的石阶。
江行阙赶到集市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没头苍蝇似的顾海与苏子,问明原因后她决定带着两人去叶晚池那儿碰碰运气。果不其然,方一诺确实也在约好的地点,见两个师弟满头大汗的样子,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没打招呼就走了。方一诺赶忙买了两碗刨冰作为赔礼,原是他看见只少有的饮血虫,正适合拿来给叶晚池炼蛊,他也没多想便匆匆买下赶来拿给叶晚池瞧,不想竟高兴到把两个师弟给忘了。
因与江行阙一行人并不太熟,加上江行歌冷着张脸坐在一边,顾海与苏子识相地坐到了窗边的小桌旁。许是不想被打扰,江行歌给两个师弟点了满满一桌吃食,苏子边吃边报着菜名,顺道还催促顾海多吃点,这些东西可不便宜。两个男孩狼吞虎咽的同时也没忘了打量四周,就在顾海将一大块冰糕塞进嘴里之后,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白家姐弟也来了,我们换桌坐果然是明智的选择!”顾海肯定地点点头,下一秒,着了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女便带着阵熟悉的香气施施然从他们的桌边路过。
“是栀子的香味!”许是说的太大声,白芷略微顿了顿脚步,苏子赶忙伸手捂住顾海的嘴,他竟忘了告诉顾海,这白家姐弟虽然低调却并不好惹。片刻的停顿在苏子眼里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好在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计较顾海的失礼,径直走向了江行阙一行。
白蔹跟着姐姐一道坐下,叶晚池像往常一样温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接着便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
“苏子,他们在讲些什么啊?什么梨林大阵和魔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老师们提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顾海这次说地格外小声,就连苏子都只是模模糊糊听见,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对桌的师兄师姐们,确定没被听到后才一脸好奇地看向苏子,后者亦谨慎地拉起顾海,行礼道别后匆匆跑下了楼。
“他该多听一会儿再走的。”白芷冷不丁地打断了叶晚池,她从杯中引出一滴水珠,再由指尖渡至掌心,只见水珠从黄豆大小逐渐变地比茶壶还大,其中更是出现了顾海与苏子二人的身影。
“这梨林大阵嘛,顾名思义就是列在昆仑山门前梨花林中的阵。此阵虽看上去只是个太极八卦阵,实则江家先祖们在每一卦中又另列一阵,且阵中仍有一阵。如此煞费苦心,皆是为了镇压在玉京峰下的魔头——白降。”苏子说到这里便故意停了下来,于是顾海撒娇似的扯弄着好友的衣袖说道:“继续继续,那魔头是何来历?为什么会叫白降?莫非,他是白家人?”
苏子就着空气做了个捻胡子的手势,笑答:“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据说啊,那白降是觊觎当年晏家小姐的美色,求而不得,怀恨在心。恰巧晏家小姐又暴病身亡,他便以此为借口,几乎屠了晏家满门!”
茶馆内,还未听苏子说完,白芷便捏碎了手中的水球:“一派胡言!”,她从佩囊里取出手帕将手擦拭干净,未再多说什么便带着白蔹离开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决定今日暂且到此为止,于是大家便相互拜别,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待江家兄妹与夏怀若陆续离开茶楼后,叶晚池笑盈盈地问到:“不看看你那两个师弟跑哪儿去了吗?”,“刚才他们走得急,我倒是忘了留魂息了。”说罢,方一诺取出道空白的符纸折了只纸鹤,又将其一扬,它便颤颤巍巍地扇着翅膀向窗外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