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走进叶晚池三人的院子,天上便下起了大雪,晶莹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就将天井染得一片洁白。上阳峰虽有四季之阵,可这方小院却被江行阙另设了个结界,在这里四季照常轮转,雨雪比别处更甚。三人春来倚楼听雨,冬来拥炉赏雪,过得好不自在。江行歌与方一诺虽然常来,但大多都是等在门口,真正进了院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忽的见了这鹅毛大雪倒是觉得稀奇。
顾海与苏子也是一点也不客气,两人连跑带跳地进了院子就在那开得正好的洒金梅树边坐下了,方一诺跟着叶晚池进了小厨房,夏怀若则从房里取了个大炭盆出来,又对着它施了个小法术,顿时原本空无一物的炭盆里便多了满满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见那一树洒金梅托着浅浅的积雪煞是好看,夏怀若提议道不如就来玩一次击鼓传花。众人听了纷纷应和,连江行歌都少有地点了点头,于是她便挑了一小枝梅花折下,又从门廊下的柜子里取了一个叶晚池的蛊坛,当做花鼓将梅枝递了下去。这头六人玩得正热闹,叶晚池则在一旁将那些酒酿圆子一份份盛好,坐在一张藤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鼓声停止时,梅枝恰好传到了江行阙的手中,夏怀若睁开眼一瞧,高兴地拍手说到:“是阙阙!罚你表演点什么好呢?”她说着瞥了眼放在一旁的霜降,灵光一闪,道:“我想看剑动河山术!”
虽名字听着厉害,事实上这不过是一年前江行阙为了逗叶晚池开心无意间发明的法术,看上去确实很是壮观,实则修为消耗颇大且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故而这一年间她都未再施展过。不过今日倒是恰好让夏怀若抓住了机会,众人亦可以借着这由头再瞧一次。
因着为了炫技,江行阙走到桌前,在掌心施以内力向桌面拍了一掌,顿时霜降便被抛向空中。江行阙见距离正好于是轻踏梅梢,一跃腾空,赶在霜降落地之前握住剑把,将其拔了出来。
那原本横着的剑鞘被江行阙在拔剑时看似不经意地一勾,接着直直落下,恰好插进了梅树旁的积雪里。她自空中一个回身,以剑尖轻点地面,接着便又返回那株洒金梅之间。
江行阙稳稳落在一条梅枝上,又将霜降一横,恰好便接住了一朵落下的梅花。顾海与苏子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场面,只当是已施完了剑动山河术,于是亮着两双羡慕又崇拜的眼睛使劲鼓起掌来。可还未欢呼几声,江行阙便又开始了动作。
一席白衣的少女执着柄寒光凛凛的剑立于一树梅花之间,风雪才刚将剑尖那朵洒金梅卷落她便跟着将手腕一扣,顿时那朵飘零无依的梅花便被斩成了两半。她将剑收于身后,左手捻诀,口中念着些顾海并不能听懂的咒语。苏子告诉他,那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语言,只有四大世家的继承人们才有可能接触到,而能学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知是不是顾海的错觉,随着江行阙的喃喃吟诵之音,竟仿佛连雪花飘落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待她将最后一字念出口,一切便仿佛静止了一般,连风声都停了下来,顾海等人静静坐在位置上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只见江行阙用背在身后握剑的右手流畅地划出一道弧形剑光,接着仿佛打太极一般缓缓在梅枝间将剑舞了起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霜降搅动似的变得扭曲起来,所有人眼前的画面都被合成了一团,屋瓦、房梁、雪与梅花皆被融在了一起,整个世界仿佛便只剩下了当中那个舞剑的少女,就在顾海与苏子被这光怪陆离的画面深深吸引之时,江行阙猛地一挥剑,竟将那仿佛已经合为一体的天地万物撕裂开来。
她轻巧地从那株洒金梅上跃下,顺手将霜降插进了立在积雪中的剑鞘里,接着有些自满地走到顾海与苏子面前打了个响指。顾苏二人原还沉浸在天地分离的震撼之中,听见响指声方才猛地回过神来,见了面前的江行阙心中竟生出道不尽的敬佩之意。
“怎么样,是不是和剑动山河四个字很配!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呢!”夏怀若起身上前,树袋熊似的从背后抱住江行阙,顾海这才发现她原来竟比江行阙高上许多,再仔细一看,似乎连叶晚池也比江行阙稍高一些,先前竟是因为她的天赋过于卓然,而让顾海与苏子忽略了这一点,此刻看来她倒显得有些娇小。
还没等顾苏二人开口说些什么,叶晚池与方一诺便将那些酒酿圆子端了上来。叶晚池将两个刻着银杏叶的精致小木碗放在顾海与苏子面前,给二人各盛了满满一碗,接着取来一壶桂花酿又各给二人添了一勺。
也不知那酿酒之人是谁,才刚倒出一小点,混着浓郁桂花味的酒香便飘满了整个院子,顾海只凑到方一诺的酒杯前稍闻了闻便就觉得自己已然醉了。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去,一弯明月从浓云之后探出了一小点,将那大雪映得更是多了一番风雅,方一诺顺手点起了一旁的矮灯,它便幽幽闪烁在不高的石桌旁,衬得那一杯杯桂花酿更是晶莹剔透。
子时钟声方响,方一诺便取了个漏斗放在中间,待那流沙恰好落尽之时便是子半。众人饮罢最后一壶桂花酿,拂了拂衣上的白雪便纷纷道别,各自往各自的住处去了。叶晚池因向来睡得早些,故而与夏怀若和江行阙道了声晚安便也匆匆进了屋。
江行阙看了看手中的小瓷杯,里面还留着一滴桂花酿,本想一饮而尽,而那杯子到了嘴边她却又停了下来。她笑眯眯地看向夏怀若,接着将那瓷杯对月一举,道:“天远,天远,此意凭谁同遣。”言罢便将那手中的瓷杯递到了夏怀若的面前。
后者倒也不客气,一把接过瓷杯将那滴桂花酿饮尽,笑着回道:“嘿嘿,我谴,我谴。”
大雪在这静谧的夜里悄无声息便将小院染成了纯白,三个少女难得各自安稳地睡着,仿佛满院风雪与那株盛开的洒金梅便是能够保护她们的结界,身于其中的她们无需再有任何顾虑,只需要沉沉睡去等待天明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