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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顶之灾

翎千霜 流光浅言 6604 2024-07-10 14:06

  次日一早,弟子来报,已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传位大典了。清虚闻言,捏诀换上掌门道服,将那蔚蓝的掌门宫羽系在腰间,轻飘飘的一片,却关系着整个蜀山派的存亡。

  转头看向翎千霜,道;“走吧。”

  心下再有不舍,也知道以大局为重,她紧跟清虚的脚步,往殿外走去。

  殿门刚开,就见满场弟子双手抱拳,瞬时下跪,同喊;“拜见掌门。”

  清虚一向不喜此类繁文缛节,私下里自然也不让弟子行此大礼,今日却不能不受此礼,不然这传位大典,就会少了那些许真实和庄严。

  只不过,跟在清虚身边的翎千霜却是有些欲哭无泪,甚至是手足无措,满场只有她和清虚是站着的,她是不是,也应该下跪?不等她理清,弟子们均已起身。

  清虚转头示意她落座,她也只好略有尴尬地迈向自己的座处,悻悻地想,早知道该提前打探清楚今日礼数的。

  传位大典在翎千霜的恍惚间开始。

  “有请新任掌门上殿!”祭司道。

  蜀山首座大弟子彦风,在众蜀山派长老的簇拥下上殿,走过阶梯,跪立在祭台前,那凌冽的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接任掌门的喜悦,反而是担忧与不安在眼底来回切换。

  屹立于祭台之上的清虚也是如此神色,不过,却多了一份淡然与决绝。

  七声仙鸣之后,清虚缓缓开口,依旧是那浑厚又略带沧桑的声音,但却比钢铁更有力:“蜀山派先祖在上,弟子清虚,执掌蜀山三百二十六年,今传位于长徒彦风,是为本派第一百六十三代掌门人,望其能戒贪,戒痴,戒欲。不求他能斩妖除魔,功德于世,但求他能守蜀山安宁,保基业永存,请先祖见证!”

  言罢,看向彦风,示意他接话,那目光中隐隐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师父在上,徒儿彦风,是为本派第一百六十三代弟子。承蒙师父不弃,修炼至此,今愿承掌门之位,恪守师道,谨遵教诲,守蜀山安宁,保基业永存,天地为证!”依旧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庄严到不可侵犯,但也给人一种心安之感。

  “《六界全书》和《蜀山剑法》乃本派镇派之宝,为避免横生变故,我已于昨夜亲传彦风。现下,我将掌门宫羽交付与他,他便为本派新任掌门人。今后,望蜀山弟子听命于他,服从于他,若有抗命不遵者,按蜀山仙规处置。”

  “弟子领命!”广场上的弟子们再次跪倒一片,翎千霜识相地跟着一起下跪,她可不想让场面再度尴尬。

  起身时,她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座位,真是奇怪,彦月师兄怎么还没到?他是个守时的人啊,以往从未有过一丝怠慢,也就是最近集训的时候会偶尔缺席,今日怎么……翎千霜心底划过一个念头,不过很快被她否定。

  彦月师兄是什么人啊,性情温和,虽有些偏执,但一直都恪守正道,待她也是极好的,犹如自己的亲哥哥一般。想必是最近门中事务繁多,无法抽身罢了。

  不过,彦风师兄听到《六界全书》和《蜀山剑法》这两本书在他手里时,眼眸中倒是没有一丝波澜。看来,师尊和彦风师兄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翎千霜晃神间,彦风腰间的宫花已被宫羽所取代,但那掌门宫羽,却好似略微有些缥缈无依之态。

  “霜儿,彦风,是时候告别了。”清虚呢喃,这悲凉的音节,倒是跟他嘴角的一抹弧度显得分外不合时宜。

  果然,一切都是如他所料…

  霎时间,整个蜀山结界被破,幻化为流光向天边飞去,却始终无法再次点亮那天雷滚滚,乌云密布的天空。万福宫被阴罗教魔徒团团围住,翎千霜一直记挂着的彦月也终于现身。

  不过,却不再是那个身着蜀山道服的彦月,而是阴罗殿左护法彦月。

  翎千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曾经最敬爱的师兄,带着阴罗教的魔徒,与蜀山弟子兵刃相接,战作一团。

  这种被抛弃和背叛的感觉,她并不陌生。或许是有前车之鉴,她很快进入状态,进入这个与师兄为敌的角色,只是心底,却是一片苍凉。

  冷月剑封印已解,出鞘时便威力四射,光凭剑气就逼退了许多魔徒,但也招致了更多的危险向翎千霜这边袭来,为首的便是阴罗殿右护法——陌寒渊。

  另一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清虚和彦风一同对战彦月,虽然看似势均力敌,实则,清虚已是大限将至,彦风又只飞升至四重天,师徒俩加起来,无论是从真气还是内力而言,都无法与集蜀山与阴罗教真传于一身,具有六重天修为的彦月抗衡,苦苦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这些,清虚自然明白于心。看来,不等坐化九重天,他就要功力散尽了。

  清虚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将焚寂剑收回墟鼎。两掌结印,腾空而起,把体内仅剩的纯阳真气全数逼出,在身侧布下双重结界。

  心底念咒,将万福宫大殿内九个石柱中所封印的真龙元灵召唤出世,操控此龙从彦月所处之地的上方径直劈下,想来,就算不能让彦月毙命,也足以让他负伤了。

  一旁的彦风注意到清虚的动作想要制止,他深知,对于现在的师父言,使出这招极难操控的“真龙狂啸”,等同于他在自毁,最终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奈何他现在正与彦月交手,一旦抽身,便会将师父直接暴露于彦月的最佳攻击范围之内,到那时,任凭那“真龙狂啸”再如何厉害,也无法正中彦月要害,反倒是让师父无谓牺牲。

  好吧,只能如此了,但愿结局能如师父所愿,他内心无奈妥协。

  彦月看到清虚使出这一招“真龙狂啸”,不慌反定,内心窃喜。他停止对彦风的进攻,单手捏诀,从墟鼎中召出煌灭剑,同时使用魔界禁术“残阳血炙”,将自身半成功力注入剑身,以血作引,让此剑听命于他。

  煌灭剑本就是上古妖剑,自带阴风之气,又经过一番大战后血气的浸染,早已是紫光大作,邪气逼人。

  彦月手画血符,操纵此剑与真龙相抵,霎时间血光冲天,焮天铄地,竟将“真龙狂啸”的九啸全数挡回。那真龙急转直下,向清虚攻去,与其周围纯阳真气所设的结界相互碰撞,一同陨落。

  而清虚为使出此招,本就功力散尽,如今身边的结界已然消失,再无内力支撑他继续御风而行,重重的从半空摔落,口吐鲜血,倒在殿前。

  彦月却是半分也没有受伤,看到教导自己多年的师父被自己所伤,不但没有一丝迟疑和愧疚,反倒还在为自己一个仙界中人竟能将魔界的禁术运用的如此巧妙而自得。

  果然,对于利欲熏心的人而言,多年的真心相待,师道情谊,终抵不过窃衣取温来得更为实在。

  彦月仍旧用刚才的招数对彦风进攻,彦风不比清虚修的是木系法术,他所修的是水系法术,倒是可以和这用火系法术催发出来的“残阳血炙”对挡一二。

  彦风心下一寒,不禁自嘲,想当初师父刚收他们入门的时候,就让他们一人修水,一人修火,为的是让他们相互配合,相互弥补,携手同行,共振蜀山,结果却没想到,他们现在,却是在决一死战。

  世事总是难料,眼前这情形,也是仓皇离谱到有些可笑,这六界,可能都找不出第二对如他们这般的师兄弟了。

  翎千霜这边也是情况危急,阴罗殿突然来攻,蜀山旁支繁多,留守山中的弟子本就不多,又有好些才刚刚入门,剑法都还没练熟,更别提什么法术了,这凡人之躯又怎能与阴罗教徒相抗衡,终不过是任人鱼肉的下场。

  现在,也就只剩下她和几名修为较高弟子支撑到现在,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千霜,找机会把你师尊带回大殿,注意要始终确保他墟鼎的安全,万不能让阴罗殿的人得到云水笛。”

  想必阴罗肯助彦月谋取掌门之位也多半是因为这云水笛的缘故,此乃八音法器之一,若让阴罗殿的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彦风现在又自顾不暇,只得寄希望于翎千霜。

  接到彦风的传音,翎千霜停手,回头看向倒在殿前,已经不省人事的清虚,心底猛地一酸。突然觉得,这一瞬之间,自己好像承受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这都不是真的,彦月师兄,这是你用法术炼化的幻境对不对,你没有结交阴罗,没有杀死师尊,没有伤害彦风师兄对不对,这是你开的玩笑对不对,你以前最喜欢和霜儿开玩笑了,对不对?!

  翎千霜心底挣扎,她迫切地想要喊出来,却发现她已无力再叫出那一声“彦月师兄”。

  她突然发觉这空气中的血腥味竟是这样刺鼻;刀剑声,呻吟声,求救声,声声刺耳;狰狞的表情,贪婪的笑容,可恨的面孔,幕幕刺眼;墨色的天际,染红的大地,血色的蜀山,眼眼刺心。没有幻境,不是玩笑,都是真的。

  “翎千霜,接受事实吧,你终究,再一次地,失去了你的一切;这个世界,你所至亲至爱之人,终究,再一次地,抛下你,弃你而去,这就是你的宿命!”

  一个缥缈又真实的声音在翎千霜耳边回荡,反反复复,久不散去,竟激地她产生杀念。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他又怎可能背弃师门,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我翎千霜,此生与你这阴罗殿,势不两立!我定要杀尽你阴罗弟子,为师尊偿命!”

  清虚功力散尽,翎千霜体内极寒之气的封印已解,加之她的心理被彻底摧毁,这极寒之气更是呼之欲出。

  翎千霜怒吼,眼中闪现蓝光,原本清澈的瞳孔霎时间被深邃的蓝所取代,额间隐隐闪现出海蓝色的印记。周身被寒气所覆,及腰的长发随风飘逸,更显出几分脱俗之态,让人心生畏惧。

  封印在体内十四年的极寒之气,终于在这一刻,全数爆发,向四周迸射,每一丝都让在场的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整个蜀山,瞬时之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纯净的白与流淌的血掺杂在一起,更是醒目刺眼。始终,她还是浪费了师尊的一番苦心。

  不论是彦月还是彦风,蜀山弟子还是阴罗教徒,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知道翎千霜如何得来这股力量,或许她自己都是迷茫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从翎千霜手中飞出,那是冷月剑。

  剑身带着悲愤的怒号掠向高空转了一圈,陡然带着长长的流光尾翼径直向怔在原地的陌寒渊刺去,不差分毫地,刺入了他的墟鼎。

  “你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怎样掏了别人的墟鼎,据他人之物为己有,化他人之力为己用。今天,我就让你也尝尝被掏了墟鼎的滋味!”

  翎千霜冷语,不断向冷月剑注入极寒之气,操控剑身在陌寒渊的墟鼎内来回穿刺,至于陌寒渊身上本应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早已被那寒气所冻,分毫也不见滴落。

  陌寒渊兀自站在冷风里,表情已然失控,极度扭曲,透骨的寒风强迫他无法倒下,像是被带到了极北苦寒之地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穿心的痛苦。

  终于,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无尽的绝望击溃,陌寒渊闭上了那惊惧万分又空洞无比的双眼,如同那大殿中的石柱一般,径直倒下,动弹不得。

  “翎千霜,你竟杀了陌寒渊,没想到你这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本护法,也不枉我被你喊了十四年的师兄,看来耳融目染还是有的。”彦月冷笑一声,随即出口道。

  翎千霜转身,心下却是一片凄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以后不会了,彦月。现在,该我们来算一算这笔十四年的账了。”翎千霜出口,却再无师兄之称,言语中不带一点温度,满是冰冷。

  彦月心下一惊,这小丫头竟还有如此决绝的一面,以前,当真是小看了她。

  只见彦月眉眼一横,右手虚空一抓,煌灭剑再次被彦月召出,通体闪着猩红的血色,翎千霜心下猛的一紧,那是清虚的血。

  彦月挥出一剑,剑光如丝,缠绕叠加,汇聚成一束巨型火焰瞬时冲出,向翎千霜攻来。

  这是火系弟子的入门法术“赤炎涌”,翎千霜识破了彦月的招数,暗自庆幸,还好她五行兼修,知道其破解之法。

  两掌结印,准备拦下,却见眼前的巨焰突然径直折回,向反方向袭去。糟了,调虎离山,翎千霜心底暗叫不好。

  “彦风师兄,快躲开!”

  然而为时已晚,彦风没有想到彦月竟会偷袭,没有一点防备的被这“赤炎涌”击倒在地。彦风主修水,如今是被这火系法术打中,自是不会立即殒命,不过彦月的攻击力太强,想必是用了七八成功力,彦风的内脏也是多处受损,昏厥倒地。

  不等翎千霜反应过来,彦月的另一掌结印,再次使出“残阳血炙”,那煌灭剑带着冲天的血光向翎千霜刺去。

  冷月剑乃上古神剑,最是护主,径直迎上煌灭剑的进攻。翎千霜随即反应过来,用意念催动冷月剑,人剑合一。

  冷月与断魂交锋的刹那,寒光四射,愣是将那一招“残阳血炙”硬生生挡了回去。不过由于封印刚解不久,剑气不稳,翎千霜一个控制不好,竟让冷月剑犹如颗陨落的星辰一般,被反弹回地面,插于地缝之中,仙气尽失,变成废剑一把。

  与此同时,翎千霜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眉头紧皱,心底不安,死死盯着彦月,害怕他再次偷袭。

  彦月看着她那纠结痛苦的样子,竟心生怜悯,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时常跟在他的身边唤“彦月师兄”,那时候,他是真心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心底一软,似是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在半空中御风站着,手下终究也再没有动作。

  目光打转,不再看翎千霜,却瞥见了被那红白相间的大地衬的格外显眼的陌寒渊的那具冷尸,不由得两眼发青。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你认识的翎千霜了,我也不再是曾经的彦月了,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迟疑的,当场了断岂不痛快,蜀山掌门,我要定了!”

  彦月嘴角扯出一个恐怖的笑,眉眼微颤,额间的堕仙印记分外鲜红,竟隐隐有些发紫。右掌轻划,赤红元素瞬息在掌中成型,点点火石向翎千霜接连袭来。

  “又是火系法术,这招‘星火坠’乃是我们仙界中人的招数,你用不起,更不配用!”

  翎千霜出离愤怒,竟用师尊亲授的法术残害同门,屠了蜀山,彦月,你真是师尊了不起的好徒弟呢!翎千霜此时无剑,只得调动体内的极寒之气与之抗衡,虽知是危险至极,但她不得不战。

  那火石袭来的速度倒是比翎千霜预想的快了几分,惊诧一瞬,顺手从双龙瀑布涌起一簇水浪,衣襟上溅起浅浅不见的湛蓝。

  眼中万象众生,吐纳云海,卷舒开合,手中无剑,却似有剑,挫锐解纷,浴火同尘。好似并无敌手,只与天地共舞,举目日月,游乎四海之外。

  战胜只在自身,胸中山川湖海,耳际草飔虫吟,至广阔,至幽微,一心观照,透彻万有,似是登临天穹,华丽转身,飘然落地。

  不论彦月还是翎千霜,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竟在如此情况之下,在那“星火坠”危险袭来之际,越过知微,直接突破了这勘心之境。

  但这极寒之气太过强大,运转起来极消耗真气,翎千霜修为不足,又刚刚经历一番苦战,在极度崩溃的情绪之下用意念催动这极寒之气运转,跨过两境,又坚持了这许久,她自己的真气也耗损巨大。

  内力和真气眼看将消耗殆尽,无力感从丹田之处蔓延全身,翎千霜脚下一软,竟从半空中摔落。

  满城的委屈,满地的心碎,满世界的绝望,都拼凑不了翎千霜此时的无助。

  清虚师尊的宽厚慈祥,彦风师兄的刚柔并济,这两副面容在她的眼前来回切换,最终融为一体。

  心底纵然有无尽痛苦,痛到极致,却哭不出来了。只有酸苦,在心里排山倒海。这心,究竟是空了,还是死了?

  闭上眼,泪水打转,眼角终于划过一丝湿润,自己十六年的人生这是要结束了吧,终究还是落得了一个遭人背叛,被人抛弃的下场,既然是命,那就认了吧。

  快要落到地面了吧,师尊,师兄,咱们一起离开,可好?

  猛地,翎千霜突然感觉像是落入了什么人的怀抱,停止了下降。

  那人身体冰冷到让她没有任何被再次温暖的可能,只是鼻尖淡淡的清香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又陌生。

  微微抬眸,入眼的却是一片素白,拥着她缓缓落到地面。她无力抬头,不管什么人,只要现在能带走她,便是他的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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