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旭门上挂上了红灯笼,两门仙婢将灯笼里的红烛点燃了,礼官就高声唱道:“红烛升,新人年年岁岁多子孙。”话音刚落,两头麒麟兽就拉着圆顶红丝绸南山桃木的喜轿出来,轿子里头坐着的,正是远嫁九重天的青丘公主澶青。
雪兮披着裘衣在上方顶紫金轿子前,又看了一眼澶青红轿前方神色里丝毫掩饰不住喜色的男子,正是新郎松翊,坐上了轿子,才对着一旁的花霏悄悄道:“那松翊小将军倒是模样清秀,完全不像是个粗鲁的武将。”
“娘娘是没见过玞宸帝君,当年奴婢还是只小狐狸,偶然间瞧见过帝君一眼,穿上盔甲却更显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笑一笑都能惹得桃花开。”花霏仰着头回想了一下玞宸的模样,把能用上的夸赞之词毫不吝啬地全用上了,接着道:“虽说太子殿下与二殿下都是帝君与帝姬的孩子,可还是咱们太子殿下与帝君最是神似,只是……”
“你是不是想说,只是太子殿下性子有些孱弱,与帝君的英武相差甚远?”雪兮笑着将花霏的话接过来。
“这可不是奴婢说的,是娘娘您自己说的,若是殿下知晓了,娘娘可得当心殿下生气。”花霏也低头一笑,毕竟璟青一千年以来的荒唐事数不胜数,大家私下里也说笑语说得惯了。
“放心放心,璟青孱弱得很,要打架也打不过我的。”雪兮说着,却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花霏一边拍着雪兮的背,一边帮雪兮紧了紧身上披的裘衣,为雪兮拖着病体来为澶青送嫁,却瞧不见璟青来送一送而有些惋惜。
送亲的队伍踏上了仙道,雪兮一撩帘子就看见一路上并蒂而生,一朵白花一朵紫花相依相偎的双生花海,一望无际,只十里红妆的红绸凭空隔出来一条路,出了青丘已经半个时辰了,也渐渐没有了所谓瑞雪,雪兮觉得有些热,却碍得花霏一直在身侧,为了不听她在耳边唠叨,也不好将裘衣解下。
“娘娘,奴婢听说这本该不是双生花开的季节,不过为了讨个彩头,帝姬特去请了花仙来,让双生花提早绽放,帝姬果真还是疼三公主的。”花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瞧见便说什么。
“自己的骨肉哪有不疼的。”雪兮刚想放下帘子,却看见一群仙婢叽叽喳喳往后头走去,好奇地探出头去,才看见一群人围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没看见样貌,那背影却依旧让雪兮心头一震,果真天下修道之人都如此相像吗?回过神来,才问花霏:“外头叽叽喳喳的,可是那位名震青丘的讲经先生也跟着来了?”
花霏面露欣喜,道:“奴婢这就去瞧瞧清楚。”说着便跳下轿子去,雪兮浅浅一笑,果真果真,那些个言语中不染凡尘事的道士,一个个都是招蜂引蝶的好苗子,这位讲经的先生如是,那位天灵山脚下遇到唤际恒的小道士亦如是。
不过半盏茶,花霏果真一蹦一跳欢天喜地跳上轿子,面含喜色道:“当真是的当真是的,娘娘,先生也随我们去九重天呢!”
“那岂不是正好解了你的相思之苦?话说回来,你若当真如此欢喜,不如本殿做主把你许给他得了。”雪兮打趣道。
“不可不可,先生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被这些凡尘俗事而打扰了修为,娘娘可不要为了奴婢让先生为难。”花霏一边说着,却好似是把心里的芥蒂说了出来,方才的欢喜全然被失落取代。
“修道之人又如何?人间那些个修道的,谁又没有一两个风流债?”雪兮仰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方才看见了那道士的背影一眼,现在说起什么都能想到一百年前那位故人。
倘若当年没来青丘,大约她还是会追着那个小道士,不死,也不愿休。
见花霏低头不语,雪兮察觉自己话语说得有些偏激了,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位先生也到青丘有些时日了吧,我也一直没有机会见一面,到九重天路途还远呢,不如你去将他请来,让我也见一见修道人的风采。”
“娘娘要见先生?那……那娘娘可莫在先生面前说起奴婢……”花霏抬起头看一眼雪兮,话没说完,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
“放心放心,本殿不过是有些好奇,青丘狐族好歹都是仙籍,这些个凡人眼中的仙女儿,怎么还都被一个小道士迷得神魂颠倒。”雪兮不解这些个小仙子,却忘记了她也曾是血狐公主,依旧为了一个道士,丢了自我。
听了雪兮的话,花霏似乎是放下心来,又欢天喜地跳下轿子,看着一望无际的双生花,一株一株都像极了依偎在一起的有情人,她知晓自己只是个青丘的婢女,而且是最平凡普通的婢女,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仙风道骨的先生至眼,只远远一看,便觉得十分满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天地悠悠,无论是仙是魔,是妖是人,只要是存在于这天地间的一切,天地都只会当它如一只普通的小狗,命运是公平的,因为天地对一只小狗,只会有一个态度。所以啊,我们不用自怨自艾,你生来便有值得你生来的地方。”际恒讲罢,又是引得一阵小仙子的崇拜之声,花霏听着他讲完,才凑到他身边去,屈膝见礼道:“花霏见过先生,我家娘娘久仰先生之名,特地遣我来请先生上前去一叙。”
际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还是温和回礼,反问道:“你家娘娘是?”
“是太子妃娘娘。”花霏笑着回道,眼中却掩不住柔情。
太子妃娘娘,是雪兮。
际恒还是觉得雪兮这个尊称有些别扭,却也知道,现在在青丘,在九重天,再也不会有人唤她一声“雪兮”,她永远戴上了太子妃这个尊称。原本想着到了九重天再寻个机会见她,不曾料到,她竟主动要求见他,缓了缓心情,笑着对身旁这个唤花霏的仙婢道:“还请仙子前面引路,在下这就随仙子去拜见太子妃。”
花霏看着际恒掩不住的欣喜,只当是讲经先生得了青丘太子妃的赏识,心里高兴,自己也笑着,领着际恒加快步子去追赶雪兮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