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因暗中出手救下林浅云,不得已现身比试台,成为众矢之的。
各门派弟子窃窃私语。
江洛卿道:“阁下为何身着我江南院的服饰?”
云昭自知理亏,当下作揖道:“江家主,幸会幸会,在下云昭。今日带着侄儿前来凑凑热闹,多有打搅,实属无意。”
江洛卿隐忍怒意,心中暗忖:“此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江南院逗留整夜,还带着孩童。”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于是尖细的声音传来:“阁下今日登门造访,若不留下几招,倒教我江南院无人了。”
此言一出,广场上霎时间噤若寒蝉。
云昭心中无奈,她本无心将此事闹大,可眼下偏偏愈演愈烈,一时技痒起来。
于是抱拳沉声道:“各位家主,在下不懂规矩,理当赔个不是!如今倒也好收场,不若众仙门各派一名弟子与在下比试。倘若有人胜了在下,则任由此人发落;倘若在下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还请众仙门不要为难我姨侄二人。”
此言何等狂傲!当下引得众人心中大有不快。
“哼!小姑娘慎言,本城主名满天下之时,你还没有出生呢!”醇厚响亮的声音传来,说话之人正是画山城的家主--王画画。
一个美丽的女人,身着华服,雍容大气。
众人惊呼:“小姑娘...”
不待云昭答话,不远处的陈文之吼道:“我管你是男是女,弄断了我的仙剑,拿命来!”语未毕,一道阴冷的劲风袭来,只见陈文之的双手呈“龙爪”之状,向云昭的咽喉袭去!
云昭低低咒道:“雕虫小技!”
眼见爪手疾来,又见东方未白和萧闲在身旁,避免误伤,云昭素手一个“春风化雨”将二人送至比试台前的空地上,然后右肩微微一斜,双手抱圆,捏了一道仙诀。
一招“行止云浮”施去,陈文之浑身便动弹不得,双臂瞬间被制住。
云昭顺势在陈文之左臂上轻轻一点,只听“咔嚓”一声,陈文之“啊”的大叫,左臂已然断裂!
顾不得疼痛,陈文之试图冲破禁锢,使劲浑身力气,也只得左腿抬起向云昭踢去。
云昭不甚在意,只道:“倒是小瞧了你!二成的法术竟制不住你。”
接着意念一动,陈文之便再也动弹不得,身体呈现出一副怪异的姿态。他的面部表情也变得十分狰狞可怖,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云昭并非善男信女,别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人。
心随意动,抬手一个仙诀掷去。
“啊!”比之前更为惨烈的叫声,陈文之的左腿骨碎裂!
云昭缓慢道:“瞧你长得相貌端正,倒是人面兽心之人。今日我便废掉你的一条腿,让你涨涨教训,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子,害不害臊!”
“扑通”一声,陈文之整个身体倒了下去,也不顾得形象,龇牙咧嘴道:“你!嘶......”气急攻心,牵扯伤处,疼得他急冒冷汗!
众人惊诧不已。
陈文之乃莹洲岛岛主龚惟叙的大弟子,武功修为算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素有“玉面郎君”之称。
岛主龚惟叙和夫人古心玉分别收男弟子与女弟子在莹洲岛传授术法。此二人情投意合,喜结连理之前,岛主龚惟叙还有一番风流韵事广为流传。
凤殷殷这下舒心了不少,眼睛斜睨着左手边的龚惟叙,得意之情显露无疑。
龚惟叙则一脸震怒,不似之前的神气。他眉头紧皱,瞪大了双眼,眼瞳急剧收缩。片刻间收回情绪,伪善道:“文之,退下吧,你不是她的对手。”
陈文之一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师父就这么算了,都不愿为他出头。
他转头看向莹洲岛的一众弟子,对着古心玉喊道:“师母!”
古心玉偏过头,不去看他。只是淡淡地吩咐身后的一众弟子:“派两名弟子将他抬下来。”
陈文之这下彻底无望,落魄地低下了头。
云昭闻声,朝着古心玉瞧去。
只见此人一袭白衣胜雪,软素轻纱,肤似玉脂。烟黛双眉蹙起,一双汪汪大眼,惹人怜爱。
再瞧一眼龚惟叙:眼睛眯小,面起皱纹,胡须发白,肩背微弯。
云昭腹诽道:“可以当她爹了。”
良久,云昭道:“还有谁想与在下切磋一二,请上台。”
苏清明对着唐虞小声道:“唐兄,要不你上去与她比试一番?”
唐虞此行韬光养晦,亦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便推辞道:“苏兄,我们并非东道主,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苏清明心直口快,嘟囔道:“唐兄,你不会是怕输了丢脸,才不上的吧?”
唐虞心下一梗:“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转身不再理会苏清明。
苏清明急道:“哎!唐兄,你别生气啊,我要是打得过,我早上了!那个姐姐瞧着大不了我们几岁,怎生得这么厉害!”
唐虞叹了一口气,回道:“苏兄你瞧瞧,除了你着急,其他人都在看戏。”
苏清明岔开话题:“好吧好吧,那我们去找神医小哥哥。”
唐虞回头看了一眼师兄弟们,道:“苏兄你先去吧,我现下不方便离开。待有空再去寻你们。”
“好。”苏清明道。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一道清丽的身影跃上比试台。只听软糯的声音传来:“潇湘洞府--楚无尘,请君赐教!”
来人一袭青衣,梳着高高的马尾发髻,手握双刀立于云昭三丈之外。
好不英姿飒爽!云昭见之,竟无端生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瞧着对方比自己大上几岁,爽朗道:“妙极!无尘姐姐,咱们切磋切磋!”
楚无尘先是一怔,后微笑道:“好!”
语罢,云昭念决,幻出一把只见剑柄,不见剑身的古怪兵器。
众弟子疑惑,他们哪里见识过这般神兵利器。
只见台上两道飘逸灵动的身影缠斗不休,你一招,我一式,刀光剑影间,已斗上数百回合。
一盏茶的功夫后,偏座的檀木椅上,落座了一大一小两位客人。
大的一身紫色华服,气宇轩昂间透着温润如玉的神采;小的身着淡紫衣裙,整个人盘腿坐在檀木椅上,梳着简单的发髻,葡萄般的双眼滴溜溜的转着,嘴角微抿,似是一脸不悦,又不好发作出来。
正是萧神凤和萧月。
萧闲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此刻顾不上其他,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二人。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料到。”
因太白仙山与江南院毗邻,其余世家也敬他萧神凤三分,是以受邀前来旁观,以示公正。
这厢比试台上,云昭和楚无尘斗得正酣。
台下的楚莫榆担忧起来,她伏在椅上的手冷冷发汗。
楚无尘是她的女儿,她自是知晓女儿的分量,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
心中暗道:“虽说尘儿自小天赋异禀,是个练武修道的奇才,在一众师兄妹中一骑绝尘。此时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呐!”转念又想到:“可尘儿向来不爱与外人打交道,此刻却是......”
楚无尘容貌生的极美,大气温婉却又清冷疏离,素不喜胭脂水粉。常年身着利落青衣,一双短刀在侧。
她见云昭爽朗恣意,不拘小节,遂生了比试之意。
一盏茶后,二人飞开站立。
楚无尘气息稍乱,仍正色道:“云昭妹妹,我不及你,受教了!”
云昭笑着回道:“无尘姐姐哪里的话,若是全力与我对战,怕是要苦战一番。姐姐这般修为,已是难逢敌手啦!”
楚无尘回道:“云昭妹妹更胜一筹!”又道:“妹妹用的是何方神器,恕姐姐眼拙,竟从未见过。”
云昭回道:“此剑为‘扶光’。剑有形,而意无形,乃无形之剑。因遇光成形,遂取名‘扶光’。曾是我师父的佩剑,后赠与我。”
云昭又道:“‘飞焰浮烟,载霞载阴。行云晻暝,忽暗忽明。’姐姐使用的可是宝刀‘烟暝’。”
楚无尘惊道:“此刀竟如此神奇,我用了几百年,只觉得顺手罢了,竟无处得知它的来历。只见一刀刻‘烟’一刀刻‘暝’,索性称为‘烟暝刀’。”
云昭“噫”了一声,道:“奇了,姐姐竟不知来历,又从哪里获此宝刀?”
楚无尘回道:“记不大清了,约么少时练刀之初,一个雪夜里,双刀出现在所居之处。”继而怅然道:“洞府中无人识得此刀,多年来我翻遍古籍经卷,亦无从得知。”
云昭奇道:“自古灵器有主。许是宝刀有灵,寻姐姐来了。姐姐这般人物,唯烟暝刀方可相配!”
楚无尘听闻喜忧半掺,正欲询问什么,但听一道声音飞来:“两位姐姐说完了么?小弟乃画山城---王画里,特向云昭姐姐讨教一二!”
云昭回过头来,只见身后是个俊逸少年,皮肤白净,身材颀长,眉宇间英气逼人。
云昭闻言,先是看了看端坐着的王画画,又看了看王画里,笑语道:“你母亲是王画画,你是王画里,莫不是还有个姐姐,叫王画外?”
王画里是个武痴,虽年少,却也近乎打遍天下无敌手,此时此刻只想与云昭切磋武艺,若不是姐姐王画外拦着,哪还轮得着楚无尘先上?于是草草道:“正是!正是!好姐姐,快别说了,咱快快打上一架!”
云昭愣是没想到,自己胡诌,竟瞎猫碰上死耗子。又见这少年修为不凡,更是引起了极大的兴趣!
楚无尘见状,旋即一跃,下了比试台在一旁观望。
王画里得意一笑,道:“云昭姐姐小心了!”语毕,念诀唤出了仙剑“远山”对阵“扶光”。
二人仙力布满周身,蓄势待发。
只见风云变幻,万物漂浮,天地静止一般,周遭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动作惊动了二人。
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然支撑不住,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着。
如此僵持了一刻钟头,二人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向对方疾速而去!
众人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见两团影子时聚时散,伴随剑器相击的声响。
江洛卿等家主更是惊惧不已,仙门里果然人才辈出,如此百花争鸣的场面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广场之上唯余三人淡定自若,便是萧神凤、东方未白和王画画。
王画画能够称为一城之主,实力自不容小觑,如今见自家儿子如此大放异彩,心情自是好极,不由得荣光满面,甚是欣喜万分。
东方未白虽是一介玉面书生的模样,不曾想年少之时也是个桀骜俊朗、潇洒恣意的少年郎,此时折扇微动,不由得赞叹:“云姑娘如此天神之资,不知是福是祸啊!”
萧闲略微出神,似不受控制般,嘴里默默念道:“花雾是非,朝云如幻。神思清喻,尽落碧沉......”
东方未白听闻一诧,竟是前所未有的正经起来,面色一沉,终是不忍道:“萧闲,凝神!莫思莫念!”
萧闲被这一声打断,迷茫无措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口中也不再默念什么,抿了抿嘴唇,低下眸子淡淡道:“多谢未白叔叔。”
萧神凤并未关注台上正在比试的二人,云昭有多少分量,他心知肚明,此时只是给萧月设下了一个结界,将她保护起来。
他的关注点一直放在了萧闲的身上。
萧神凤看了看身旁的女儿,又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萧闲,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
念及此,萧神凤肃然端坐,一双棕褐眸子里,瞳孔幽深如寒月,散着冷冷的光。他淡淡地看着周遭,沉默不语,面色沉郁的可怕。周身气息看似平静的水面毫无波澜,实则早已暗潮涌动,犹如困狮般隐隐待发。
萧月原本气恼爹爹带着她来江南院看什么‘试仙大会’,以为又要让她背什么古籍经传,好不恼火,不如在家习武弄剑。不曾想一入座,便被台上两位漂亮姐姐吸引了目光,现下只顾台上比试,并未察觉到爹爹的异样。
此刻台上两团身影不分你我的缠斗着,如此已过了百招以上。
两人的修为不相上下,武道路数却是截然不同,一柔一刚,对应阴阳之道。
云昭手中的‘扶光’神剑已是应用自如,心随意动间,变化万千,王画里的‘远山’用的亦是炉火纯青,两人狂风骤雨般,你来我往,不甘示弱,双方虽已身中数道伤痕,却是愈斗愈是兴奋,全然不顾场外是何光景。
广场之众,只有少数几人能看得清这两人的对阵招式,又过了百十招,瞬息间,云昭猛地剑指苍穹,‘扶光’瞬间聚起一道几丈宽的光柱,剑阵流光四溢,灼灼逼人,炽热的剑芒迅速向王画里攻去!
王画里一瞬间被光芒笼罩,终是慢了半拍,稍落下风。
须知高手对阵厮拼,半分也相差不得,然此时云昭抓住机会,随光而动,向王画里发起数道突击。
灼光流转间,影随身动,速度迅猛,剑锋凌厉,王画里心知招架不住,只得转攻为守,拼劲全力使出一招画山城的绝学“神游御风”以抵挡这数道光芒。
然“神游御风”并未支撑许久,紧接着缓缓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缝,透过屏障,丝丝光芒沁入身体,不似春日的暖阳,而是如同冰针入骨,疼痛非常!
台下的王画画、王画外母女心头皆突突直跳。
王画画此时哪还有半分的雍容贵气,浑身颤抖不已,丢了魂儿似的险些哭出声来。
王画外领着一众师兄弟在广场一侧,虽担忧不已,却也稍作淡然,不示弱于外。
就在云昭欲收回剑阵之际,王画里急忙喊道:“好姐姐!好姐姐!我认输啦,认输啦!”
云昭本没有下狠手之意,又见面前的少年如此狡黠风趣,立时撤了阵法。
王画画、王画外见云昭收回‘扶光’,猛出一口气,又见王画里依旧调皮的模样,终是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王画里迈着虚浮的步子,缓缓走至云昭身前,细细打量着“好姐姐”,猛地又是俯身倒地,云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但见王画里不是因伤倒地,而是双膝跪地!
云昭百思不解之际,王画里大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顿了顿,又道:“好姐姐,收我为徒罢!求你了!”
云昭风中凌乱,呆住了。
王画里见云昭迟迟不语,又是一顿鬼哭狼嚎:“好姐姐!求求你啦!”
王画画、王画外皆目瞪口呆,连着一众弟子,不忍直视自家少主。
云昭缓过神,心思一转,眉开眼笑道:“收你为徒不是不可以,但是在你之前我已决心收一位徒弟,若你拜在我的门下,可就是二师弟咯!你愿意吗?”
王画里哪管二师弟,三师弟,他只想向云昭修习武道。立时答应道:“我愿意我愿意!”
云昭微微一笑道:“好!择日再行拜师礼罢!”
王画里左看看,又看看,问道:“师父,我那大师兄呢?”
云昭但笑不语,飞身下台至穆钦、程钰夫妇面前,向二人施礼,道:“穆家主,穆夫人,在下碧沉山云昭,今见令爱颇具天资,有意收她为徒,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穆钦、程钰夫妇面面相觑,似疑虑颇深,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落梨堂处西南地区,与碧沉山隔江而望,是个世外桃源之地。落梨堂世家排行中列居十二,崇尚巫神文化,且世世代代不与外界多有联系,所管辖之处,人群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云昭见二人如此情景,于是道:“穆家主,穆夫人,二位不必担忧,在下岂可强人所难?”
夫妇二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来他们对云昭并不了解,二来今日比武之事,恐结下不少冤家对头。落梨堂向来不参与仙派纷争,至于世家排行,也凭由十大世家放榜昭告,虚名了了。他们此生不羡旁人成仙得道,只愿一家上下平安和乐。
穆钦和程钰对视一眼,多年夫妻,早已心灵默契。
穆钦亦是大家风范,双手抱拳向云昭回了一礼,开口回绝道:“云姑娘资质非凡,乃仙人之躯,承蒙您瞧得上小女。只是小女愚钝,做您的徒弟怕是有损您的威名,我看此事还是作罢吧!”
云昭心知强扭的瓜不甜,顿了顿,又道:“穆家主不必着急回绝于我,您与夫人再考虑考虑也不迟!”
小九见此情景,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她小声嗫嚅道:“我...我愿...意。”
云昭眼儿骨碌一转,不去理会穆钦夫妇二人,直问小九道:“小九徒儿,这是你画里师弟,以后有什么事儿,吩咐他就好!”说着拉了拉身旁的王画里,对着他道:“喊师姐!”
王画里一脸不服气道:“凭什么啊!她武功那么弱,又比我小,我不喊!”
云昭“嗯?”了一声,一副作势要收拾他的模样,这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师姐。”
此时木已成舟,穆钦夫妇只得答应。
小九则笑嘻嘻的望向师父云昭,一脸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