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思绪凌乱。
“原来容皇后那时还活着!”云姚云妙惊呼声传音入耳。
“本宫曾数次祈求父皇,想要得见母后一面,可是哪怕数九寒冬跪在雪地里昏死过去,哪怕到母后郁郁而终的最后一日,父皇都没有一次心软,”诸天㹮伸手揉着膝盖,眸中悲痛,“风雪遗下的病根年年复发,可除了母后,诺大的皇城里有谁关心,皇家血脉又如何,本宫宁愿只做个平凡人。”
从他人口中听着小康寿做的事,不敢相信,也无能为力,也许他曾经确实是可爱的孩童,我看着他成长为少年,可是在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那些年里,或许早就变成了狠辣果决雷霆手段的君主,那是我不了解的。
“那南王呢,南王殿下远在边陲,殿下为何要假传圣旨将他召回,三番五次对他下毒手。”
诸天㹮盯着我,眼神里疾速闪过的种种情绪交织着,他抿了抿唇,复又开口:“待一切尘埃落定,这些故事便不会再有人知晓,今日多的是时间,请尊者随本宫去看看罢。”
他起身向后堂走去,袍边朱墨点点,他却不打算换下,侍从眼疾手快追上去为他披了件防风的衣裳。
跟着他一路行至重阳宫后园,顺着沿河边的石子小路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到了一座极其隐蔽的山洞前。
“尊者勿惧,此时宫中混乱,从暗处走更安全些。”诸天㹮语气平淡缓步走了进去,仿佛外面的血流成河与他全无干系。
官兵点起火把照亮,诸天㹮走在前面,我同云姚云妙小心翼翼地自台阶向下挪步。
不知道此刻,萧子墨去了哪里。
“主人在想那个小道士?”云妙轻声问。
我心中忐忑,不由自主想到他,这丝心意被她们探知到,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不知道他和落落有没有事。”
“那只小猫道行虽浅,对付凡人足够,只要他们没有同我们一样进入这迷阵,便不会遇上大妖,亦不会有事。”云姚道。
空旷里除去走在前面的诸天㹮时而咳嗽几下,便是火把滋滋作响,以及一行人的脚步声。
这样修葺完整的密道,定是建了有不少年头,看雁王行走自如的样子,莫不是他所造。
走了许久,眼前出现刺眼的强光,看来是到尽头了。
待我们出来时,整个天地都被火红如荼的云霞覆盖,虽然还是那座皇城,却如同在烈阳下炙烤,宫墙上都布满了裂缝,没想到除却真实与迷阵,竟然还有这第三重幻境。
“这是何处?”我问诸天㹮。
这一次他只是默默前行并未作答。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走着走着,停在一座宫殿门前。
这个地方……是南王寝宫……
殿内传出的打斗声十分激烈,诸天㹮看了我一眼,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四处乱窜的黑气和淡淡金光交织着,夹杂着狂风,将陈设尽数卷起破坏,裹挟花草泥土掠过墙面留下污痕,瓷器玉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碎片,状况之惨烈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而那腾空交战的两人,一个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衣裳已经多处破损,满身血痕的,正是萧子墨,另一个身材窈窕的红衣女子,操控着几条约有五丈长的大尾巴,不断向萧子墨袭去。
“找到了!是那大妖!”云妙惊叫。
那两人原本就拼的你死我活,此时尽管有人闯入,也无暇顾及,依旧身影闪烁地缠斗。
微微捻指,指尖升起新风灵力,我与云姚云妙心照不宣运气,一阵劲风吹去,将面前的一切阻碍扫清,便也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南王。
“皇弟!”诸天㹮冲进去扶起昏倒的诸空陵,后者眼下乌青似是魂魄离体。
四周真气突然暴动起来,那狐妖不知何时已掉过头来朝我们尖唳。
她的尾巴升腾起五彩斑斓的光晕,竟是将大殿的屋顶瞬间掀飞,烈阳之光霎时投射进来,刺的我们睁不开眼。
萧子墨被震飞落下,重重摔在我们面前。
“子墨哥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再定睛寻去,却原来落落是被那狐妖封在尾巴里不得出。
狐妖姿容妩媚,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勾,诸空陵便被一股力量从雁王怀里带出,向空中浮去。
萧子墨挣扎着爬起,却吐出一大口血,步伐踉跄向我倒来。我扶住他,另一手化出一条白绫飞去缠住诸空陵。
“尔等蝼蚁,也敢与本仙作对,不知死活!”虚空中飘来一声音。
也就是那片刻间,白绫“嘶啦”几声化成碎片飞了满天,狐妖如同老鹰拎了小鸡似的提着诸空陵飞向长空。
“莫要追了,”诸天㹮喊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怎能不追,诸空陵是小十六疼爱的幺儿,我绝不能任由他的血脉遇险。
将云姚云妙留下照顾萧子墨,我起身追着狐妖离开。
一大团雾气的包裹遮挡视线,四周传来兵戈惨叫之声,那狐妖降下幻术困住我,而我明知是狐妖所为,却逐渐被战火惨烈影响了心神。
“救救我……救救我……”
这样的声音不断传来,与记忆中重叠。
我捂住耳朵,试图看清脚下的路,可是,一截带血的手臂和一具血肉模糊的躯干就那样出现在我的脚边——并非幻觉!
我吓得不知所措,却被那团迷雾裹着不知飞往何处。
就像几百年前夙国被敌军攻破的那次,我身边人被尽数屠戮,唯有我一人,在尸横遍野的皇城逃窜,一遍一遍的喊着父皇母后王兄,恐惧而压抑。
也许这便是天帝想要我尝的人间疾苦,可是我真的累了,重复太多次的痛苦,让我浑身发冷,麻木无觉。
抬首并二指凝神,风吹过周身,卷起发带衣袂乱颤,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心神中闯出,迷障散开,四周的景象渐渐浮现。
这是,我方才来过的地方,是雁王的重阳宫。
四处无人,只有那张桌子,我走到案前,看到宗卷上朱砂御笔批过的奏折,尾处的署名,那是……霍景……他向国君进言,容氏一族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自请带霍家军前往探查。
这张折子是诸天㹮批的,他自是不会允准,只是还未来得及派人将奏折下发回去。
狐妖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我正疑惑,就听到剧烈的打将声自远处而来,不多时便到了门前。
“叫太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