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上百道热切的目光,死死地压在她身上,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虫草只有一颗,她以前没有做过让虫草吃撑的实验,也就是她根本不确定能不能吞下这近百人的货,要是虫草吃不了这么多虫子怎么办?
念头一出,安然就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大到几乎可能超过她的预期。
一个颤巍巍的并且脸上腐肉遍布的老年雌性被两个年轻些同样脸上腐肉遍布的雌性扶着,慢慢走上前,脸上的腐肉晃悠悠的,似乎走路幅度大一点就能掉下一块来。
她用烂的露出一截骨头的手指指着安然,嘴角蠕动,却没有说出话,眼中全是希翼。
三石咧着那张满是伤口的脸,笑道:“是,祖阿嫲。我好了,也带回了解救的方法。”
得到肯定的回复,人群开始骚乱,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同时又用炙热的眼光看着安然,炙热到让安然以为这里站着的是两百来个不发光却能灼伤人的小太阳。
和众人欣喜若狂的心情不同,安然内心全是不安,越想越觉得虫草解决不了这里所有的问题。就虫草那不足她手指头粗的茎杆,她想象不到吞下这么多人身上的虫子会涨成什么模样。而且这里的人个个情况都比三石严重,身上的虫子肯定多得多。
不能这样一开始就给出这样大希望,要是虫草不行了呢,这些人的求生欲会一下子灭掉,到时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行,她得阻止。安然转头看向旁边的三石,张口——
突然嘴巴僵着,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舌头也跟着失语了,整个一苦命鸳鸯。她长不了口,甚至动都动不了。而三石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股凉气瞬间就从安然头顶流至脚底,浑身凉透了。
安然不受控制地成为一个木偶,将头转向满眼都是希望的众人,被迫当着给予人们希望的吉祥物。
“三子你是不是被她治好的?”人群中一个中年战士大声问道,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三石。
刚才的保证并不能彻底安抚众人失望已久的心,只有一遍遍的确认,他们才会觉得,他们有希望了。就像溺水时被紧紧抓住的那块浮木,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那失而复得活着的希望,此时就像离他们有段距离,伸手又够不着的浮木,只有反复确认才让安心。
三石微微一笑,脸上的那些坑坑洼洼像是活了一样跟着一块动。
如此狰狞甚至恐怖的画面,在他们看来简直跟神迹一样。
要知道这个虫子没有治好的话,伤口根本不可能愈合,虫子吞噬他们血肉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感觉不到痛痒,但是那不断掉落的腐肉,却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慢慢步向死亡轨迹。
那种看着自己死,不是谁都能抗的下来的,所以他们只能将自己捆住,然后等待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因为这个虫伤,是部落最伟大的祭祀都不能治疗的。
所以他们只能是等死了。
但是现在——
“是!”不大的声音,却牢牢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心里,让他们重新燃起一团团面对未来的炙热火焰。
他们,
有救了!
看着众人欣喜的眼神,安然的心直接沉到最底。此时他们越是开心,她就越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她现在都快被烤糊了。
而且,三石对她的压制依旧没有结束,所以除了在心里焦急,她没有任何办法。
“三石哥哥!三石哥哥!”
“三石哥哥!”
“三石哥哥!”
一个极清脆稚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好像怕人没听到,又多叫了两声。
众人面带着微笑,将路让给这个不到大腿根的小雌性,小雌性蹦蹦跳跳地跑到三石面前,仰着快成九十度的小脸,脸上是同样高心的笑容。
安然注意到,小雌性的脸除了标志性的腐肉以外,两只大大的眼睛全部凹进去,原本应该是胖乎乎的脸颊,此时也没有多少肉了。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早晨太阳的光辉洒满大地,热烈又让人欣喜。
多么一双漂亮又充满活力的眼睛!安然不禁在内心感叹,同时也可怜才那么小就要遭受这样痛苦的小雌性,在地球上这么大的孩子那个不是一堆人哄着宠着,哪像她,脸上挂着腐肉,偏偏笑出了十分炽热的笑容。暖了人的心,也安了人的神。
小雌性枯黄的头发被扎成满头小辫,此时松松散散地垂着,就像刚睡完午觉。
“三石哥哥!”小雌性仰头问道。
“嗯”三石依旧话少,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温和了。
“我要是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玩了?”小姑娘仰着小脸问的极为认真,仿佛是一件人生大事。
“是!”三石的声音依旧坚定不动摇。
众人的表情更热烈了些。
小雌性则蹦着跳着回到自家大人面前,分享自己的喜悦。
人群兴奋的气氛更加高涨了。
给了大家希望之后,三石就让人都回去了,他要准备东西。
几个年纪大些的战士还准备留下来帮忙,全部都被三石赶回去。此时,院子里就剩木偶一样的安然和面无表情的三石。
等确定所有人都进屋之后,三石才转过头看着安然,淡淡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安然深深吐出一口气,被控制的恐惧,被架在火上烤的不安,全部爆发出来,但顾忌那些可能没回去的人,生生压低了声音。
小声惊怒道:“我只有一颗虫草,还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治疗完所有人,你就这样把消息传出去,不怕他们更加绝望吗?”
“没有消息才是最绝望的,”三石向前走几步,又转过头看了眼安然,“虫草救不了人,那就是你的事了。”
呵!
安然瞬间被气笑,从来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人。
见安然没有跟上,三石又回过头,皱着眉头道:“你还要在哪站多久!没救完这里的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说完就走。
又威胁!又威胁!
她这段时间好像一直被威胁,先是澜霆,再是三石,她就是这么好被威胁的人吗?多次被威胁,安然十分想仰天长啸一把,发泄发泄心中的郁气。
下一刻,一股威压直接笼罩在安然头顶,她被压的一个踉跄。
怒火熄了,叹口气,瞅准三石的影子,安然一路小跑跟上去。
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她还想到处看看呢!
再说那个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小雌性想去玩,她就让她去。
给自己找好借口,她奔跑的步子都轻快几分,引得三石频频回头观望。
用来治疗的地上是一个极为空旷的房间,这个房间就在那排屋子的后面。房间左右是用来放置东西的屋子。安然被三石领到一个放满各种植物的屋子。
可能是不懂收藏,这些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块,有的还被丢的到处都是。
“如果虫草失效的话,你就用这里的东西试试。没有的我可以出去找,但是——”三石紧紧盯着安然,眼睛里是毫不保留的杀意。
浓烈的杀意笼罩在安然身上就像冬天一把跳进河里的感觉,冰凉透顶。
“我尽力。但是有条件。”
“说!”
“我要每个人在痊愈之后,都跟我说声谢谢,得是真心的那种。”
“好!好!好!快点开始!”三石一边快速答应,一边一把推开木门,让脆弱的木门发出极为凄厉的响声。
“砰!”木门被大力甩上。
诶!好惨!
没等安然清理出一块地方,三石就带着一个中年战士过来了,同时手上还提着一个木桩子,想来是让患者做的。
呵呵!没给她带,她不是人吗?
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安然就开工了。
依旧是那朵长着花瓣的草,依旧是往腐肉坑上凑,每当安然将虫草靠近腐肉坑的时候,虫草就跟吸血的蚂蝗似的,吸上去就不肯下来,有时候安然硬扯,还能扯下来几块腐肉。对于腐肉,虫草也不客气地吃了。
就这样从最开始的连腐肉都吃,到最后虫子只是挑大的咬,小的都不管。
看着根本没清理完的伤口,以及已经吃饱喝足准备罢工的虫草,安然觉得她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从治疗开始到现在,仅仅治了三个人,这整个院子起码还有上百人没有接受治疗。
巨大的数量差距,让安然的心理终于如同汛期的洪水,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