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如今他与符离相处起来还是有几分尴尬。
于是乎,许南碣将她送到山顶便借口执法堂事务繁忙离开了。
忙点儿好啊,赶紧走赶紧走。
符离悠哉悠哉地晃悠,循着云烟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云烟美人儿在不在家,要是不在的话,符离觉得去找沈逾白看会儿书也还不错。
虽然无聊,但不需要动脑子,不用应付那些闻着味儿来的妖修。
妖修怎么就不能像莫云涯和时玉那样单纯一点呢,实在不行像祁玉川,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
符离一门心思要往云烟那儿去,因此便是路上遇着了依旧一袭黑衣的季修竹,也想着打个招呼就算过了。
符离正准备走,却被季修竹喊住了。
“慢着,回来。”
季修竹的音色意外地与他的容貌毫不搭边,听起来有些粗糙,虽然不至于难听,但也让符离轻易想到磨砂纸。
不管心里作何感想,符离还是乖乖回到他面前站好,“长老有什么事吗?”
季修竹看着那张因为食不果腹而消瘦的小脸,面色不虞。
“在明歧山过得如何?”
符离迅速组织语言,“挺好的,有吃有穿,还能看书。”
季修竹怎么想起来问她这些了?她一来不是他的徒弟,二来不是剑宗弟子,怎么突然开始管她?
难道是看不惯她这么悠闲?
季长老要真是如此恐怖的工作狂,那他单身这么多年也就可以理解了。
听完她的回答,季修竹的脸色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不是,她回答得不好吗?他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无事,你去吧。”季修竹看起来气压已经很低了,但是仍然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给符离,自顾自离开了。
符离摸了摸额角的碎发,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算了算了,她还要去找云烟美人儿。
季修竹回到他的长老殿,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怀里抱着的剑比他激动,嗡嗡地想要出来会一会故人。
白泽同他说起妖缘草失窃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第一次见符离时,他大概有了答案。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结论没错。
符离,或者说魔界上一任的魔尊,她还活着。
长老殿门扉紧闭,照不进一丝阳光。昏暗的角落里,季修竹的眸子流转着金光。
从前,是有些久远的从前。
那时的季修竹还是上一任剑宗宗主的弟子。少年天赋异禀,剑道日益精进,自有一番傲气。
而魔尊那个时候也还只是魔族的圣女,每日要做的仅仅是游山玩水、招猫逗狗。
同样的天才和骄傲使得这两个不同阵营的人不打不相识,竟然成为了好友。
那时他们说起未来,眼睛里都是向往的光芒。
“剑道魁首季修竹,这个名号听起来就响亮。”
少女笑嘻嘻地鼓掌,“好好好,剑道魁首。”
“你呢,就去做你的第一人,我呢,游遍五湖四海,去游戏人间~”
后来季修竹的确成了剑道魁首,但那日的少女却再也不能游戏人间。
当时的魔尊突然暴毙,她匆忙接过魔族最高的位置,每日被困在纷繁复杂的事务里。
再后来……再后来魔族跟妖族起了战火。
算起来是妖族理亏,先越过界线占了魔族的地盘,被魔族反攻。
那时的魔族还处于旧主已死、新主尚且稚嫩的情况,于是妖族中几个大族联合起来,想要从魔族撕下一块肉。
他本来是要去帮她,但她并没有接受,反而设下了及其复杂的阵法,将他困在了里面。
她知晓他是妖修,知晓他对上族人必然为难,所以她不要他为难。
她说,要是她还活着,就回来放他出来。
半月以后,阵法消失了。他心急如焚地赶到时,却听到了魔尊殒命的消息。
她死了。
初听闻时他只觉得荒谬。她怎么会死呢?她明明在剑道一途上不输于他,修为也高,况且她那么狡猾,怎么会死了呢?
但妖族接连许多天的庆贺,让他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每一句“胜利”,都更加重他的绝望。
他消沉了很久,又浑浑噩噩地被师兄拉回来做剑宗的长老。
直到妖族那边传来消息,说妖缘草失窃。
除了魔族,有谁胆敢拿走妖缘草呢?除了她,谁又有这个本事?
他满心都被她还活着这个消息占满了,抱着剑坐在门槛上傻乐。
她说再见的时候要打一架分个胜负,他还在等。
但他送往魔族的信并没有回音。他亲自去了一趟魔族,也没有见到她。
魔族的人也说她死了。
他重新陷入痛苦,直到剑宗的弟子胡闹似的带回了符离。
妖缘草和她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他绝对不会认错。
其他妖修或许并不熟悉妖缘草。它虽然重要,但同时也神秘。除了各个大族的族长,几乎没有人认识妖缘草的气息。
但他认识。他与她从前是最顽劣的小辈,妖缘草这样稀奇的东西自然闯进去瞧过。
而妖缘草不仅仅有对妖族的吸引和安抚,也是吸收天地灵气的绝佳仙草。
她知道妖缘草对于妖族重要,所以特地选它来放置她的魂魄。
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失了记忆。
他没见过她在战场上浴血的样子,所以符离刚刚上山时的模样,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可怜。
那时的她多骄傲啊,春风得意,随心所欲,一剑撼山河。
若不是气息没错,他绝对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是她。
季修竹想起白泽特意将妖缘草和她前后脚提起时,看他的目光里满是警告。
白泽不希望他去打扰她,也告诉他,他的过分关注会害了她。
的确。妖缘草化身也许是安全的,但复活的魔尊怎么可能安全?想杀她的人几乎要排成长队。
而她还没学会隐藏气息。
白泽收她做弟子,也有要保护她的意思。
比起天人永隔,能远远看见一眼,已是幸事。
季修竹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剑靠着墙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盼她平安,平安便好。
兴冲冲走山路的符离打了个喷嚏,心里嘀咕今晚睡觉可要盖好被子。
不远处的小院里,云烟见她过来,温和地冲她笑着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