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会日。
灵丘山上人山人海。甚至连小贩都挑着担子上了山,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吆喝着卖他的花生,瓜子和茶水。前几日山上的五座小台和八座对站台都已拆了,余下的石料组成了一座更大的对战台。对战台的周围用光影绵绵地织出了一张网,以防止观众过于靠近对站台以致被误伤。离对战台稍远的地方,则用木头搭起了高高的架子,以方便离得远的人能看得到对战。
春分和龙舌走到木架上的最高层,看着下面的人上人海。
“今日的人简直比前几日的加起来还多。”春分道。
“炼书大会本就是江湖上一大盛事,能进本会的更是青年才俊中的才俊。江湖散客,各大宗门弟子,不管是不是守书榜上有名的,都会前来观摩,若是能从这些青年高手的对战中领悟一二,也是极好的。”龙舌道。
“说的真不错!”一个声音从一边传来,正是那穷书生。
“是你,”春分朝那人笑笑道,“你怎么不到前面去?”
那穷书生“哗”地打开了折扇,在身前摇着,道:“这要从别人的对战中有所领悟靠的是悟性,又不是靠离得近,你看看那些人,啧啧啧。我才不去前面呢,站得高看得远,想我万事通可是要纵观全局运筹帷幄的人,能跟他们一样吗?”
“公子,公子,你慢点啊。”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自距离架子不远的下方传来。
一位翩然的玉面公子却已早跨上了架子的最高处,她皱着眉看着尚未登顶的小厮,道:“平时叫你多锻炼,你就是不听。”
“不是,公子,这不一样。”那小厮气喘吁吁的,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你怎么也上来了?”穷书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主仆。
“下面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又热,蹭我一身汗。我才不要和他们去挤呢。在这里清清白白,舒舒爽爽的,多好,又不是看不见!”那玉面公子连如玉又向那穷书生问道,“哎,万事通,你看对战表了吗?今天这第一阵,是谁对阵谁呀?”
“是庄鹤对战童仙骨。”
(二)
一个时辰前。
客栈里很安静。几乎所有的人都早早地上了山,但今日的主角之一却还没有走。
他正盘膝坐在床上,双眸紧闭,身边雾一般的白气慢慢腾起,充满了整个房间,将他淹没其中。
一刻之后,他的双眼蓦地睁开,如两道利剑般的金光,破开了这重重白雾。
白雾散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微微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戴上斗笠,推开门。
下一刻,他的人消失了。
(三)
一刻,两刻,三刻。
台上的庄鹤依然自得地和他的朱顶仙鹤嬉戏着,但台下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你说这童仙骨是不是怕了,怎么还不来?”
“我看也是,那厮藏头露尾的,我看一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再有一刻钟就算他弃权了。”
话音刚落,一团白影自空中划过,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是童仙骨。
不少修为较低的人使劲揉着双眼,却也没明白童仙骨是怎么出现在台上的。
“噫?”穷书生瞪大了眼睛。童仙骨走的路数向来是沉稳灵变,但今天这套身法却偏偏于沉稳中带了几分仙气,游走于仙凡之间,看上去竟和庄鹤所使的路数又几分相似。
台上一直嘻嘻哈哈地庄鹤亦是面露奇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本欲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会是云中门仙鹤老人的不传秘技流云踏吧,”穷书生嘀咕着,“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虽然我来晚了,但这一战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台上,黑衣少年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道。
“好。”庄鹤少有地敛起了面上的笑容,从仙鹤嘴中接过衔着的拂尘,向童仙骨遥遥一礼。
“之前用的一直都是无袖功,怎么这一战突然换拂尘了?”连如玉奇道。
“他开始认真了。”穷书生亦是神情肃然。
台上,果然风云骤起。两人身周的气息起了微妙的变化。
童仙鹤将剑向天一指,画出一个圆,圆现处,云雨俱至。
庄鹤则迈开左脚,在地上画出一个圆,稳稳扎下。
这与两人平日里的风格俱不太像。
“庄鹤素来轻盈灵动,这一次却稳扎稳打,童仙骨少用仙力,这一次,却偏偏动了云雨之力,”穷书生若有所思道,“这一战倒还颇有些仙凡之战的感觉呀。”
“仙凡之战,那可是难得一见啊。”一边的连如玉道。
“等等,仙凡!”穷书生突然猛地一合折扇。
“怎么了?”连如玉问道。
“我突然想起了两个人,”穷书生看着台上处于风云变幻中的两人,道,“和一个已经被埋没很久的传说。”
“什么传说?”这一回,不止连如玉,周围一圈的人都极有默契地凑过来,同声说道。
“说起来,那已经很多年了……”
(四)
“很多年前,万岁山掳走了一批童子妇人,恰逢无恃真人带着他的弟子路过,就顺手灭了万岁山,救出了那批妇孺。但其中有一名童子惊慌失措,无意之间竟走到了断壁悬崖边,还险些掉了下去,幸亏是无恃真人的那名弟子将那童子救了回来。那童子的父母亲人都已被害,无依无靠,那弟子在征得无恃真人的同意后,就将那童子带在了身边。那弟子待那童子极好,两人亲如兄弟。”
“待年龄稍长,那弟子才发现那童子没有仙根,无法修习仙法,注定一生只能是一个凡人。所幸得那童子根骨奇佳,自身又有一番奇遇,竟于后山山洞中遇上了一位隐居的老者,那老者中了无解毒,自知命不久矣,便将一身武功绝技悉数传给了他,那童子也学得极快,仅仅三年,就将老者的一身绝艺全部学会。临终前,那老者才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那个童子,竟是魔域宗主,嘱咐童子去魔域西宗一统大局。”
“那童子听后大惊,于是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并决意不在使用老人所传授的武功。后来,那弟子与那童子义结金兰。此后,哥哥便寻了追凌派的一位长老传授弟弟武功,但因为有了魔功的根基,弟弟学什么都特别快,不过一年半的光景,便将那长老所授全部学会,哥哥自然很是欢喜。原本若是一直如此,不会有什么事。”
“但后来哥俩下山闯荡江湖,弟弟救人心切,无意中使出了那老者所授的一招半式。此事被西宗的人知道了,就千方百计想让弟弟回去继任大位,主持大局。但弟弟却始终不肯,直到后来,他们对哥哥下了黑白断肠,逼得弟弟不得不跟他们走。弟弟含泪拜别哥哥,最终走了。”
“弟弟成了西宗宗主,统一大局,管束手下,十几年来与中原再无冲突。弟弟很思念哥哥,却再也没机会见到。本来,一切都会平平稳稳。但弟弟却在练功时遭人所害,走火入魔了。入魔之后,弟弟率魔教众人进攻中原,哥哥前去劝阻,却被弟弟一掌拍开,口吐鲜血,若不是当时及时有人将他救回,他几乎就要送了命。”
“后来哥俩终于在战场相遇了,哥哥为了就醒弟弟,不惜耗费了数十年的功力。魔域西宗征战最终失败,哥哥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弟弟强行带走。弟弟醒后,见生灵因自己而涂炭,又不忍哥哥受到牵连,本来欲尽,但却被哥哥拦住了。后来江湖上众议扬扬,众人攻上宗门,问哥哥要人。弟弟因无颜面对哥哥,亦不忍哥哥受到牵连,便当众割袍断义,立下誓约,他自断一臂,以谢天下。”
“后来弟弟走了,也没有回魔域西宗,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哥哥本应继任掌门之位,却因此事,被罚禁闭于后山,再不许踏出一步。”
“那哥哥可是仙鹤老人?”连如玉冰雪聪明道。
“是,但此事事关云中门的声名,便被压了下去,且当事的两人都已隐退,就慢慢地被人淡忘了。”
“庄鹤是仙鹤老人的弟子,所以你猜童仙骨会是那位西宗宗主的弟子?”连如玉又道。
“童仙骨虽有仙根,却至今未成仙体,且不喜用仙法,走的是凡道修行的路,他所用的武功路数也与几十年前的西宗宗主很像。但仅凭这些我并不敢下定论,”穷书生道,“其中究竟如何曲折,也只有台上的那两个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