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冰窖，冷得刺骨。

　　一个松挽发髻的姑娘伏在冰岩上，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五日之前，清一取走玉佩之后，她就感觉双眼像是被一团黑气遮住了，四肢也动弹不得。等到她能看见的时候，她就在这了。

　　可这又是哪里？

　　有人来了，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了。

　　来人看似随意地把手掌按在厚厚的冰墙上，整座冰窖顿时温暖了不少。

　　姑娘缓缓地转过头，透过冰墙，姑娘看见来人一身华贵的蓝色貂裘，上面点缀的那些湛蓝色宝石像是浮游在天际而无所归依的星星。眉宇间七分英气，还有三分竟像是流氓的痞气。

　　“我可不是抓你的人，”来人收回了手掌，叉着手斜靠在冰墙上，“但也别指望我能救你，英雄救美的好戏码还在后头呢。”

　　“那你来做什么？”姑娘开口了，声音略显滞涩。

　　“呵，我一向喜欢问一些很无聊的问题，有些是自己想问的，有些是替别人问的，今天就是来找答案的，”来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乍一看，除了有几分颜色，其实普通得很。”

　　“什么？”姑娘很疑惑。

　　来人的脸色突然沉重了起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有一天他来了，告诉了你一些很不堪的事，我希望你可以化去他的仙力，带他走，去天涯海角，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有些事的后果不是他可以承担得起的。”

　　（二）

　　月朗，星却很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除了时而兀的碎石外什么也没有。碎石堆里，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点火光。一块巨石的背风处，点着一堆篝火，篝火旁坐着两个人，清一和洛银银。

　　这里就是荒原。

　　洛银银不说话，有些惊喜而好奇地盯着火苗尖在漆黑夜里的窜动，仿佛这是一场极美的盛世舞蹈，让人移不开眼睛。好几天下来，清一发现，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她似乎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清一微笑着看着洛银银，道：“我小时候学过魔术，你要不要看一看？”

　　洛银银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清一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奇怪的是，火苗尖竟随着他的手指盘旋的上升。清一的手指突然一顿，火苗尖在空中炸出一朵菊花瓣般的烟花来。

　　洛银银看出了神，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清一突然一掌挥灭了火苗，道：“你听，有人。”

　　洛银银疑惑地看着他，她所能听到的只有徘徊在这里的重重叠叠的风声。这样的荒原境，哪里会有人声？

　　清一这才想起，他的耳力可不是一般凡人可以比的。

　　清一在身后的巨石上点了点，巨石立刻裂开的一条缝，他向洛银银说：“你先进去吧。”

　　洛银银的眼睛瞪得很大，但还是转身乖乖地爬进了巨石。

　　清一也爬进了巨石，他伸手在巨石内壁又是轻轻一点，巨石便愈合得像之前一样，一丝缝隙也没留下。

　　巨石内是温暖的，而且仿佛还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巨石里的空气并不令人窒息，内壁似乎是透明的，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但伸手去摸时，又总觉得隔了一层。

　　洛银银看着清一，表情十分惊异。

　　清一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江湖上的小把戏罢了。”

　　洛银银看了看外面，又伸出手向虚空处探了探，确实感觉都了一点石壁冰凉的触感，才回头问清一道：“你听到了什么？”

　　“一堆麻烦。”清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是那种软硬不吃，天人不惧，行事乖张怪异，谁遇上就更谁遇上瘟神似的，也不知道哪里就得罪了他们，总之，绕着走就对了。”

　　好一会儿，透过透明的巨石壁，洛银银才远远地看见一队缓缓行来的人马。这列人马仿佛是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俱是宽大的黑袍罩身，与黑袍相连的帽子低低地遮住了黑袍里的面容。

　　为首的是一个似乎是一个小女孩，从身形看，也不过是十一二岁，亦是一身黑衣，外搭一件小衫，小衫用两根绳子系好，绳尾坠着两个小铃铛，蓬松的短裙仅仅及膝，下蹬着一双黑色靴子，胸前，一个用银线绣成的白月牙在暗夜中尤其明显。手中捏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拨浪鼓，颇像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但当洛银银触目到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具时候，她还是不由得心里一寒。她不明白，这样小的女孩，为什么要用可怕的面具来遮饰自己的面容？

　　跟在她侧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身同样是黑色的贴身劲装，内敛而恰到好处，又不失一种淡淡的凌冽。年轻人的脸色很苍白，紧闭着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无不昭示着他是一怎样坚忍的人。

　　与此而来的，还有一种像是有人在用手指在轻叩青石板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好像是随着这些人的步伐变动的。

　　“这就是他们走路的声音，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邪神似的，”清一微带抱怨，“不过这么一来，也没人敢惹上他们了，省了不少麻烦。”

　　“邪神？”洛银银扭头问，“他们很坏吗？”

　　“坏倒也不坏，就是行事乖张怪异，因此就呼之为‘邪神’，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清一无奈地说道。

　　可是邪神一向偏居北地不出，也鲜少与人有交际。此次，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兴师动众呢？

　　小女孩慢慢走远了，远得洛银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忽然，她手中的拨浪鼓转了一转，清脆的鼓声异常好听。

　　但洛银银却顿觉巨石内的空间狭窄了不少，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清一立刻回手在巨石上一点，巨石裂开一条缝隙。

　　清一在巨石彻底合拢之前把洛银银拉了出来。洛银银却呆了，她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遭遇中回过神。今晚她都看到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她是故意的。”清一道。

　　“她是谁？”好一会儿，洛银银才接口问道。

　　“她应该就是姬家的少主姬月，麻烦中的麻烦。”清一道。

　　对于洛银银来说，这并不是十分熟悉的名字。但对于天上那些神仙来说，这个名字有时甚至比姬筠还有可怕三分。

　　“等等，有字。”清一右手向掌心抓了抓，举出一团火来，火焰照亮了巨石的背面。

　　明日午时，沁子树下，恭候大驾。

　　姬月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们在这，”好一会儿，清一才沉声道，“她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那你会去吗？”洛银银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透亮得像是一颗钻石。不知为什么，虽然刚刚差点把她夹在巨石里，虽然听起来那么可怕，洛银银还是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一种好感，大约是从背影上看，她真的像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吧。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清一道，“明天这个约，我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