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必须得出去了。”
“嗯,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照看一下仙儿。”
血牙离开后,月灵放声痛哭起来。她的神识在见到青龙时,就知道他有多厉害,再加上还有其他三大神兽,血牙这一去必定难保,虽然不会死,但再相见却是遥遥无期,甚至永远都不会再见。她哭了许久许久,最后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可能将永远待在这里。她想死,但又想到了腹中的孩子,还有地上的姚仙儿,月牙村,邻居,大黑,大黄……
月灵好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虽然这里面气候适宜,空气新鲜,但却与世隔绝,没有自由。整个世界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火红的岩浆了。岩浆无处不在,前后左右,头顶,脚下,只有闭上眼睛才不会看见它们。于是她选择睡觉,以此来逃避眼前的一切和心中的悲哀,然而身子下面就是触目惊心的岩浆,脑海里又控制不住的要去想外面的世界,哪里睡得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灵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白夜,就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相当于没有了时间。明白了这一点,她再次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和恐惧。照这样下去,以后自己活了多少岁就不会知道,也不会知道姚仙儿多大了。“不行,不能这样。”她对自己说,然后试图看能否出去。
月灵成为神后除了发现自己的意识变成了比眼睛还厉害的神识之外,还不知道自己和凡人有哪些不同。她走到这个球形空间的边缘,把手伸向火红的岩浆,发现触手之处若虚若实,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屏障,但又没有摸到外面的岩浆。她用力拍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与原来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一时还没弄明白。于是她加大了力气,加快了速度,用手掌拍,用拳头打,用脚踢……
然而,捣腾半天后,禁制纹丝不动,这让月灵觉得自己纯粹是在蚍蜉撼树。她觉得自己应该累了,可是却又一点都不累,反而精力充沛。接下来,她不断的尝试,竟然能够使出自己的神力了。在学会了如何将神力从手上发出去后,她准备来一个猛击,一举冲破这空间的禁制。可是在她做好准备时,又想起如果把禁制破除了,外面的岩浆灌进来,自己岂不活活给化成水。她想起血牙带她来这里时,两人身处岩浆之中却丝毫不损,想来他是用了什么法术,但自己不会呀。思考一番后,她想通了,哪怕是化成水,也比在这活受罪好。于是,她将全身的力气集中的双掌,猛推了出去。
血牙虽然将月灵变成了神,但他只是将月灵的凡人之躯变成了神体,灵魂变成了神魂,并在她体内留了一些混沌之力。可月灵本身因为没有修炼过,即便成了神体神魂,但也远远不及混沌之中的其他神灵,甚至还不如混沌之中新诞生的神灵,所以她又怎能破开混沌之中强大无比的魔神所设下的结界呢?
月灵躺了下去,躺在火红的岩浆上,她累了,身体上累了,心也累了。全部神力打出去后,禁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看来自己是真的出不去了。”心力交瘁之下,她睡着了,真正的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月灵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精力充沛。她站起来,准备再试一试,但又想试了也是白试,于是又垂头丧气的坐了下去。坐下去后,她看见下面的岩浆委实觉得厌恶,心想如果有真正的地面该多好。于是,她想象着如果自己的脚下是一片土地,那又是怎样的情景,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脚下真的有了土地。她以为自己是看岩浆看久了导致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脚下确实变成了土地,而不是火红的岩浆。她还是不相信,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在脸上用力拧了一把。
“哎哟!”月灵忘了自己现在身负神力,这一拧几乎把脸给拧破了。揉了一会儿脸,她再定睛一看,脚下确实是土地啊。她用力跺了跺脚,是那种感觉。因为她幻想的时候是照着自己家门前的院子想的,所以此时脚下的土地也和自家院子里的一样,边上还依稀有几棵青草。她跪下去,用手摸着熟悉的泥土,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地上掉。
原来,血牙所布下的这个空间里面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充沛,能够生成世间任何物品,而月灵已经是神,她能够轻易使用这些五行元素,使之变化成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在她幻想的时候,神识发挥作用,地上真的形成了土地。
后来,月灵陆陆续续变出了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想家,她变出了自家的房子,但因为空间有限,最后只装下了自己的卧室。她想姚仙儿,就变了一个姚仙儿出来,可是因为没有灵魂,相当于一个死人,她觉得这不吉利,让其消失了。她还变出了大黄大黑,不过也是死的。她不想看到那些岩浆,就变出了一些树木花草在空间周围,只留下了几处小洞,以提醒自己身在何处。
某一天(或者说,某一时刻,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白天黑夜,所以不能以天来表达时间。),月灵的生理期到了。这本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但她竟因此欣喜若狂,因为,她终于知道怎么记录时间了,生理期每到一次,就算过了一个月。为了记住时间,她在墙上画了一个记号,并标明自己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多少天。
有了时间后,月灵便能够知道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了多久了,或者说过了几个月了,因为墙上的记号是以月数来记的。然而这样日子却越发的难熬了。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她把时间用来变幻东西。她变出过很多东西,有自己平生看见过的,也有临时想象出来的。比如,她将每一个村民都变了出来,还将小孩变成大人,大人变成小孩。她还变出了同姚仙儿遇到的那两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再变出姚仙儿,两人一起将毒蛇打死。当然,这里的姚仙儿依然是死的,只不过在月灵的控制下有动作无生命而已。还有大黄大黑,她经常改变它们的姿势,有互相追逐打闹的场面,有彼此安慰的场面,也有合力斗猛虎的场面……
玩腻了各种变幻后,月灵又开始为怎样打发时间发愁。她想关闭六识,进入无识的沉睡状态,可是这样会错过例假,从而失去时间,忘了年纪。于是最后她花了半个多月,研究出了一套装置,以滴水的方式来记录时间,装水的器皿里面所装的水刚好只能滴一个月,滴完后就会发出警告,提醒她醒来。
有了这个神奇的装置后,她终于不用度日如年,可以安心的睡下,什么也不用管,只留一丝神识,用于感知滴水装置所发出的警告。
过了差不多一年后,月灵想起自己十八岁了,而仙儿也该十七岁了。她想起自己和姚仙儿曾经经常一起唱的一首山歌,那旋律依稀还在耳边。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弯弯的月亮。”
只唱了一句,她就停了下来,那声音五音不全,吐词不清,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于是她咳嗽了几下,又变出一碗水喝下,然后再唱。这次好了一点,但口齿还是有点不清楚,怎么听都不像是自己唱出来的。她沉默良久,想起这多半是因为自己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她担心起来,担心照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哑巴的。于是,她不再睡觉,开始练习说话,有时她自言自语,有时同假的姚仙儿说话,有时同大黄大黑说话……
“我叫姜月灵,今年十八岁,家住月牙村……”
“月灵,你马上就要到十九岁了,你要长大了……”
“仙儿,过来,告诉我,你嫁人没有……”
“大黑,去,把大黄找回来……”
说了几个月的话后,她累了,开始抱怨这样说来说去也没有用,会不会说话又有什么意义,反正都出不去。于是她放弃了,重新开始了睡睡醒醒的日子。
在滴水装置的提醒下,月灵保持着每隔一个月就醒来的频率。每一次她睁开眼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去看外面。多少次她都希望看到的是阳光,是大地,是自己熟悉的一切,可每次看到都是火红的岩浆。
渐渐的,从失望到绝望,再到习惯。她坐起来,下床,走到墙壁前,在墙上的空白处画下一个新的记号,然后缓缓的站起来,盯着墙上的记号,计算已经过了多久。尽管她知道不需要去算,只需要在上一次的时间上再加一个月就行了,但她还是会再算一次,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这么久。
计算完时间后她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会在床边坐上很久,思考,回忆,流泪……
洞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也不知睡睡醒醒了多少次,叹过多少气,流过多少泪。当月灵在墙壁上的最后一块空白处画下记号后,她跌坐在了地上。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沉默后,她长叹了一声,叹息声低沉悲切。
月灵站起来,望着一整面墙壁的记号,望着这一壁流年,失声痛哭:“一百岁了……我在这里活到了一百岁,哈哈……一百岁,一百岁……”
良久,她想起了仙儿,自言自语的说道:“仙儿应该不在了吧。”其实这句话她从自己八十岁那年就开始说起了,说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但这一次,她似乎有点当真了。她用神识看着自己从未变化过的容颜,幻想着仙儿变成一个老太婆的样子,幻想她死去之时的样子……
“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半日光景,她竟憔悴了许多。
“算了,时间要来又有何用。”她终于彻底的绝望,收了滴水装置,躺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看了一眼外面熟悉的岩浆,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关闭了六识。
时间,终于停止了。任世间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在这里,都不再有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已静止,只有那一壁流年见证着她曾经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并等待着她再次醒来,尽管那时她已经忘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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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人来到这绝望的熔岩之中,找到这个禁制空间,那么月灵将永远沉睡下去。可世事难料,命运玩笑,该来的总会来。
月灵虽然关闭了六识,但当朱雀的手掌碰到禁制时,强大的神力在结界内部引起了很大的反应,使她醒了过来。
醒来的刹那,她第一想到的是又过了一个月了,但马上又发现不对,因为她想起自己已经把滴水装置给收了。“难道……”她预感到有人来了,因为她明显的感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在突然加快的心跳声中,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缓缓的转过头去。
那一瞬间,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她猛的坐了起来,努力的看向外面的人。她睁大了眼睛,用了很大的力,似乎要把那位姑娘看穿,以确定所见是真实的。外面的岩浆消失不见了,但从照在那姑娘身上的红光可以看出它们只是暂时被赶走了。那姑娘也看着她,眼中又惊又奇。姑娘很美,梳着一头漂亮的头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真的来人了,真的来人了……”她在心中不停的念道,念着念着泪水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片刻之后,月灵抹了抹眼泪,掀开被子,下床,向姑娘走去。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心中都会剧烈的跳动一下,同时脑海里各种复杂的念头闪过,她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在发抖。
终于,月灵走到了那位姑娘面前。尽管两人之间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那道屏障还在。她张开嘴,想打一声招呼,却想起在这次沉睡之前的几十年里自己就已经不会说话了。于是,她只能用手拍打着屏障,一边拍,一边流泪。
月灵希望姑娘能做出点回应,哪怕也只是拍打这屏障,然而姑娘却手一挥,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月灵大吃一惊,看着眼前这个火红色的女人。只见她穿着一条火红色的长裙,非丝非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她有着长长的乌发,明亮的眼睛,美丽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端庄秀丽,母仪天下。紧接着她再一挥手,身旁不远的岩浆瞬间退去,退到了更远之处,然后她向后飘出丈许,双手并拢,向前一推。
“嗡……”伴随着一道并不响亮但却深入灵魂般的声音,月灵感到耳朵突然一股刺痛,忙用手捂住了双耳。那道声音如同钻进了耳朵里,钻进了脑海里,钻进了灵魂里,并且发出了回声,良久才消散。
松手睁眼那一刻,她多希望禁制已经不在了,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和刚才一样,不同的是红衣女人的表情,有震惊,有无奈。她继续拍打禁制,在心中喊道:“再试一试啊,你比我厉害,再试一试。”然而红衣女人没有再试,而是化为一只凤凰,飞到禁制的顶上,旋转飞舞,然后化成八只同样的凤凰,沿着禁制边缘飞下来,在底部合而为一。然后红光一闪,整个禁制外面似乎又多了一道新的禁制,上面还有凤凰飞舞。月灵呆住了,心想难道她还嫌这禁制不够牢固,再加上一道,以防别人来救我出去吗?
凤凰重新变回了那个穿着奇怪的姑娘,月灵疑惑的望着她,好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拍了拍手,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就消失了。紧接着,四周的岩浆重新压了回来,活生生的像一个血盆大口吞向自己。饶是月灵早已见惯了这些没有生命但却从不灭亡的岩浆,此刻仍然吓得赶紧向后面退去。
坐到床沿上,月灵才真正的开始失落。虽然自己沉睡后忘记了时间,但从那姑娘的穿着打扮来看,必定已经过去很多年。她看向旁边的墙壁,满满一墙壁的记号依然存在,丝毫未变。她想起自己刻下最后一个记号的时候,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叹息声中,眼泪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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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朱雀以混沌之力打在血灵阵上时,九天之上,混沌之中,极东无极岛,血沙滩上,在四象阵中闭着双眼的血牙突然睁开眼睛,惊疑的喊道:“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