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慕容褒因房门口,谢酽止住脚步:“江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提点在下?”
“可否进去说?”
谢酽犹豫了一瞬,推开了门。
只见慕容褒因合目卧在床上,肌肤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这几日可是谢公子在用内力为慕容小姐续命?”见谢酽也脸色不佳,脚步虚浮,他能猜到。
谢酽点了点头。即便他的内功修为在年轻一代中已算翘楚,但也抵不过这般快速消耗。不免越来越觉吃力,这样下去,不出半月,他也必然力竭。
江朝欢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终于开口:“慕容小姐是过血中毒,就算是神仙,也无法肃清毒性。何况她心口中箭,内腑已伤,即便真的到了玄天岭,也未必能……”
“生死在天,人事该尽。我绝不会放弃,这种话不必再说。”谢酽鲜见地打断别人。
“旧事未明、前路凶险,你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回到谢府,从此不再踏入江湖。”没有理会谢酽不善的脸色,江朝欢上前一步,逼视着他。
“为什么?慕容姑娘还未治好,父仇更还未报,你叫我怎能逃避这一切,躲回家中?”谢酽不能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满脸失望。
江朝欢眼中似蕴着嘲讽,冷笑一声,却不再劝他,转而走到慕容褒因床前。
“我修习的内功心法有疗伤补给之效,在下的师妹也因此能够醒来。若谢公子不介意,我可以为慕容小姐疗伤,以后谢公子为她渡内力的频率便可减少。否则,恐怕你们无法撑到玄天岭。”
谢酽闻言极为惊喜,向他一揖,连忙道谢。
江朝欢将手搭上慕容褒因大椎穴,调理内息,朝中措真气缓缓流入她体内,往复一个周期,只见慕容褒因面上渐渐泛起潮红,眼睫轻颤。
谢酽紧张地盯着她紧闭的眼眸,目不转睛。然而他不知道,江朝欢手心中,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寒冰随着他真气的流转融化,尽数渗入慕容褒因体内。
长生劫,顾门秘法,可使人昏睡不醒,是路上小缙才教给他的。
慕容褒因伤势严重,以谢酽之力无法保证她活着到达玄天岭。为了任务,他们必须帮她一把。
但为慕容褒因疗伤,难保她不会醒来。那日在密道和采月楼中,她看到了几人和顾云天在一起的所有场景,只要她不傻,就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所以,慕容褒因绝不可以醒来。而这长生劫,以内力融入人的大椎穴后,在体内游走一周,就会舒缓身体各处机能,确保她绝不会在三个月内苏醒。
良久,江朝欢收回了手。
“为什么她还没醒?”期待地看了慕容褒因许久,却见她仍旧沉睡,只有面色好了一些,谢酽不禁问道。
“我的内力平平,师妹能醒来也许是因为她本身习武,自有内力相辅,体质较好,且没受外伤。对于慕容小姐,恐怕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聊胜于无。”
江朝欢解释道:“以后谢公子可以三日为她输一次内力,应该足以到达玄天岭。”
虽然慕容褒因没能醒来,但见江朝欢肯耗费内力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医治,何况这人还是慕容义的女儿,谢酽心中十分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他才好。
江朝欢却毫不居功,只是问了他一句:“谢公子此前可曾见过顾云天?”
“从未。”谢酽不知他为何要这么问,他七岁那年,父亲死在顾云天手中,自此顾云天便退隐幽云谷,他怎么也不可能见过顾云天。
江朝欢没再多言。
……
是夜,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闪入江朝欢房间。
“主上,乾主离开幽云谷后,前往扬州一带,应该是要去襄助坤主。”那人禀报。
江朝欢背对着他,一直未转过身。“坤主去扬州的任务是什么?”
“属下无能,尚未查明。”
“把跟着乾主坤主的人先撤了。柳营,你亲自去查,记住,只有你自己。”
那人虽感诧异,却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去,一切重归宁静。
江朝欢眺望窗外,夜色沉沉,平添寂寥。早春已过,天气转暖,这个时节去玄天岭倒比冬日好一些。只是,顾云天特意强调的与谢酽同去,是什么意思?
他随手执起桌上长剑,轻抚半晌,骤然出鞘,极为锋利的剑刃映着月色,现出幽幽寒光。
剑身的血槽内,有着无法抹除的深褐痕迹,那是饮过无数人鲜血的记忆。
一阵微弱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幽静。他将长剑归鞘,打开门,眼前竟是嵇盈风,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外。
“嵇姑娘有事?”嵇盈风这种守礼的名门小姐,绝不会半夜敲外家男子的房门,除非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
嵇盈风略显不安地看向屋内:“有一件事,想请江公子帮忙。”
江朝欢善解人意地请她进门,客气道:“但说无妨。”
“哥哥执意要跟谢公子去勿吉,但他没有武艺傍身,只怕经受不得严寒,若遇到危险,还会成为累赘。我想,江公子可不可以劝劝他,让他改道回家?”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嵇盈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谢酽性子和善,劝了嵇无风几次,见他不走,也束手无策。她莫名觉得哥哥会听江朝欢的话,而且江朝欢救了他们几次,她心中早已十分信任于他。
江朝欢眼底浮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去玄天岭本就非他所愿,但任务不可拒绝,他只能选择北上。
本来坤主在聚义会前夕被派往扬州,就不容他不多想,这回连座下首席沈雁回也被派去,他已不敢再轻易派人调查,那边的情况更是一时无从得知。
这回嵇盈风送上门来,正给了他一个亲自探查的机会。
沉吟半晌,他才故作为难地答应:“以令兄的性格,恐怕不会听任何人劝说。但你们此去无论是跟随谢酽、还是回家都危险重重。我会想办法将两位送回广陵府上,不必担心。”
嵇盈风放下心来,面色舒展,忙拱手道谢:“那日聚义庄承蒙江公子相救,还未致谢,不知何时才能报此大恩。此次本该陪林姑娘去勿吉,可父亲也一再来信催促我们回家……”
“没关系,令尊也是爱子心切。儿女在外,哪有父亲能不担心?”江朝欢面上的笑意更为真切,有礼地将她送出门外。
……
“咣当。”
不知过了多久,心中郁结难耐,他终于再也无法平静,狠狠拂落了桌上茶杯,一地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