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劫
一晃三日已过,天火这日,少桑早早就起身了,特意好生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出门了。因担心这途中会出现什么变故,于是少桑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他可不想因什么突如其来的事误了时辰,以至于让亦如等他甚久。
都走了一半的行程了,这半路倒是十分顺畅无碍,少桑刚在心里庆幸了番,无意瞥见不远处一白色身影在慢慢向他靠近。不一会就看清这白色身影便是霜华,霜华看清楚是他后,双眼顿时冒光,三两步就小跑到少桑跟前,笑得很是欢喜:“想着天火盛景,师兄定然会早早的出门去寻观赏之地,师弟这才赶早来寻师兄,可算是让我遇到师兄了,这般万年难遇的奇景,师弟想与师兄同赏,不知师兄可有约了别人?”
这可真是千算万算,算漏了霜华,再神机妙算的人,也定然料不到他会突然出现,想邀少桑同赏这天火盛景!今日少桑实在是有紧要之事,不想同霜华多费口舌,于是直接拒绝:“我今日已约了其他人,就不同师弟一起了,师弟还是去另寻他人做伴吧。”说完便向霜华微微行了一礼,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师兄约的,可是亦如师姐?”听了霜华此言,少桑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霜华又是如何得知他约的是亦如呢。此事不是只有苍似昔,他与亦如三人知晓吗?细细想了想,少桑又顷刻间明了了,他这一路走的方向确是往皎月阁去的,而且这方向也只有皎月阁一处住所,他方才又说约了人,不是亦如又是谁。
既然霜华已知晓,那他大方承认就好,于是他驻足微微侧身,低眸回了句:“我约的确是亦如师姐。”霜华所问,少桑已坦诚回答,这下他可以离开了吧。
“那你可知亦如心里的那个人是兰泽。”霜华语气云淡风轻,兰泽二字却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就那样生生地插在了少桑心口,他逃避了许久的事,还是猝不及防地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亦如一直在姑射学宫修习,兰泽一直在蓬莱学宫修习,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的呢?细细想来,定是少桑作为交换弟子去姑射学宫修习那些时日,兰泽也作为交换来到姑射学宫修习,那时正巧他师父闭关,接待兰泽之事便落在了亦如身上,如此看来,二人定是在那时的朝夕相处中生出的情意。本来是他先遇见亦如的,只是那时他与她皆没有留意到彼此,才这样错过了。
等少桑回过神来,恍然不知已过了多久,此时霜华已然离开,少桑抬眼瞧了眼上空日之方位,才明白过来他已误了时辰,他赶紧加快脚步往皎月阁的方向赶去。
辰时一到,亦如便推开了皎月阁的大门,抬眸便见少桑穿戴齐整的站于门前,亦如温和言语了声:“师弟是何时到的,为何不敲门叫我。”
听了亦如说话,少桑顿了顿,似是站了许久,身子有些麻木了,少桑极快便恢复如常了,他微微躬身行礼:“师弟刚至,师姐便出来了,师弟未等多久。”
今日少桑倒是同往日不同,以他的性子,若是真为了等她站了许久,见着她定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邀功,怎会为了不让她内疚而假意说自己刚到?难不成少桑是念着今日情况有些特别,所以转了性子?也罢,若是如此,那他也算是成熟稳重了不少。
“那便好,不知你我二人今日去何处消磨时光?”亦如想过了,若是想避开天火,需得找个山谷或是山洞这类有遮蔽物的地方,只是她以前也未曾留意,不知这姑射群山之中,何处有这种乘凉的好地方。
少桑露出一丝浅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此时他目光如水,双眸格外澄澈动人:“师弟不才,前几日正好寻到了一处绝佳避开天火的好地方,我这就带师姐前去如何?”
的确没让人失望!亦如不禁感慨了句,不愧是少桑师弟,果然无事时就爱满山到处瞎转悠,不然若是遇到今日这等事,她二人还真不知该去往何处呢。亦如还是得感谢少桑来着,替她提前想好了地方,不然她二人又得费些功夫才能寻到地方。
听了此言,亦如这心情顷刻间就愉悦了不少,心情一大好,这言语起来也更加温和:“那还等什么,那就请师弟带路吧。”
少桑点了点头,便走到她左侧靠前之地,带着她一直往前走,他走路慢条斯理,还不忘微微侧身瞧了眼亦如:“师姐戴上这对耳坠可真好看。”语气云淡风轻,亦如却能听出这话语背后,发自内心的欣赏之意。
亦如以前倒是未曾见过少桑说话这般直白,他今日倒是有些奇怪,亦如心里生出些疑虑来,她放慢脚步,用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了少桑片刻。人倒是还是那个人,身上还是那抹熟悉的清香,这周身的气息也与原来的九成相似。
仙者之气息,时常是会变化的,一日之内,清晨、午时、夜间皆是不同的。清晨精神饱满,气息较为澄净;午时神思涣散,气息较为散漫;夜间精气下沉,气息较为沉静。气息不仅一日之内会有变化,每日也会因此人神思状态的变化而有所不同,若是此人的气息有九成以上相似,那便可确定是本人无疑了。
况且耳坠之事她只同少桑一人提起过,其他人又怎会知晓此事呢!看来是她多虑了,少桑这人,本就时常不按常理行事,她应习以为常才是。
亦如跟着少桑走到了山脊处的一山洞之中,二人脚下之山乃姑射最北面的一座高山,此山比周围所有群山都要高,所以坐在山洞之中,便可看到远处云卷云舒的美景。
亦如轻轻挥了挥衣袖,洞口处便多了两把竹椅,一方木桌,桌上是一壶清茶,两只白玉杯。她转身想让少桑坐下歇歇,就见他肩上不知何时飘落了一片红色的若木花瓣。亦如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到他的肩上,动作轻柔的将花瓣拾起:“师弟这是花浓欲染衣啊。”
话音刚落,少桑便伸手轻抚上了亦如的脸,他双眸深情如水,就那般淡然的凝视着她,唇角动了几次,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此景,倒是让人能深刻感知到,他掩于唇齿间的脉脉情深。
亦如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见状,少桑便微微向亦如靠近,当二人的唇只有一指之隔时,亦如微微一笑,语气很是温和的说了句:“我说这位仙友,你还要扮少桑到何时?”话还未说完,亦如人已站到数十尺开外的地方,手中握着一把赤红剑。
见已被亦如识破身份,那人露出一抹沉静的笑:“我自问模仿少桑得分毫不差,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他的?”按理说,她不该识破他才是,难不成他还真有失误的地方?
亦如嘴角微微轻扬,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仙友倒是挺会夸自己的,仙友竟不知自己从刚开始就一直错漏百出!不管你再怎么模仿少桑,你都不可能是他,自然也不知晓,他虽平日里看着爱与人说笑,实则对我,很是遵守这男女有别之则,少桑是不可能对我动手动脚的,更不可能对我做逾矩之事。”
听了亦如之言,那人莫名地叹了口气,顷刻间,便不再是少桑的模样,此时他着一身玄色衣袍,脸看不真切,似是用了遮颜术,整个人就像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中一般,让人觉着很是高深莫测。
不再多言,亦如直接提剑向那人砍去,她得快些解决掉他才行,少桑那边此刻定然危机重重,她得尽快赶过去相助于他才行。
那人眼疾手快地躲过了亦如猝不及防的一击,片刻的功夫,那人手中也多了把剑,他伸手轻抚了抚剑身之上的图案,便提剑向亦如所站的方向疾速而去。
少桑赶到皎月阁时,时辰早已过了,他匆匆敲了几下殿门,一直没有人回应。意料之中,是他有错在先来晚了,亦如此刻怕是早已离去,或许她见他迟迟未来,就去黍离阁寻他了也说不定呢。
想到此,少桑便想沿着皎月阁与黍离阁这一路径快步找过去,说不准还真能寻到亦如,他心下打定主意,刚转身想回黍离阁,就被一符咒拦住了去路。
他微微抬眼,便见着符咒之上是一小巧精致的香囊,少桑伸手取下香囊,后将其打开,见里面规整的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几行字。
亦如在我手中,不信可查看香囊,想救亦如,就到姑射最南面最高的那座山之巅。
少桑用手捏了捏香囊,里面的确还有物件,拿出才知道此物便是,亦如那日同他约好会佩戴的耳坠。当下少桑便试过了,此物上的气息是恬淡之气与清冷之息并存,这确是亦如的耳坠,八荒只此一对的耳坠。
耳坠之事虽已确凿无疑,为了谨慎起见,少桑还是沿着黍离阁的方向行了一路,确是未发现亦如身影后,才向姑射南面疾速飞去。
那座山在周围群山中鹤立鸡群,少桑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了此山,他没有直接到达山巅,而是停到了离山巅不远处的一处大石上。他神色淡然的瞧了眼山巅之上的境况。
少桑能清晰的感知到,山巅的中央位置设了一法阵,许是为了他特意为之,说不定还是引天火的法阵。法阵之中模模糊糊似是躺了一人,远远瞧着像是亦如的身影。少桑足尖轻点,略微靠近山之巅,此刻他站的位置,不仅能清楚的看到躺在法阵之中的人确是亦如,还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人的气息。
少桑微微叹了口气,那人很明显是在让他做选择,若是他不进法阵,死的便是亦如,若是他进法阵,死的便是他!是亦如死,还是他死,这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他该如何抉择呢?想来那人定是早已料到他会做何选择,才设的此局,那人似是太过了解他了。
不过即便是他不相信有人能轻易抓住亦如,但他还是不愿让她冒一星半点的险,万一里面的那个人是她呢?他不愿想,也不敢想,所以即使知道前路危险重重,他也要去冒险一试!
少桑轻轻甩了甩衣袖,疾速向法阵之处飞去,手刚触到法阵的结界,似是有人在用力拉扯他一般,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力吸了进去。那时天旋地动,他未曾听到,从他身后传来的那声少桑师弟。
少桑进入法阵后,躺在阵中的“亦如”便如风般消失殆尽了,见不是亦如,少桑才松了口气,心里念着还好不是她,全然不顾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
亦如与那人交手了一阵,那人似是觉着时辰已到,便卖了个破绽,消失不见了,等亦如一路找到姑射南面最高山之巅时,一切都晚了,他眼睁睁看着少桑入了法阵,没能阻止他,她心下很是懊悔。
她握紧拳头,一咬牙,飞身而起,双手用力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向法阵劈去,奈何法阵固若金池,没有丝毫破损。她提剑又试了数次,用舞天绫也试了不知多少次,都没法打开这法阵。此时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连她都破不了这法阵,难不成少桑此次真要命丧于此?
“师姐,别白费力气了,此法阵便是传说中的引火阵,乃上古禁术,不能从外到内破解的,只能由内而外破解,以前烈师伯教术法之时,就提过这破解之法,只是那时我年少无知,未认真听,此次若是命丧于此,只能怪我自己学艺未精,与师姐无甚干系,师姐莫要自责才是。”少桑笔直的站在法阵之中,神色淡然的看着亦如,言语之声很是柔和动听。
要破这引火阵,被困者至少得上神修为,少桑此时的修为还相差甚远。破此阵,其他人都帮不上忙,只有靠他自己,如今就算是她师父来了,也无济于事。明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少桑还说出那番话来安慰她,也许只是不想她以后因他之事自责懊悔。他只希望她能自在随性的好好活着。
少桑待她之好,她心里一直明了,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师弟对师姐之好,也或是她自己不愿去想,他对她究竟是同门之谊还是男女之情。她心里有道伤口,那是她母亲在她心里种下的,所以她将自己的心护得很好,不轻易去触碰他人的心底,自然也不会让人来触碰她的心底。
眼见着少桑身处危险之中,自己却无力救他,亦如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想到此,她只觉着自己的心揪着疼,而此次,她很清楚的明白,她不是因护不了他周全而心疼,而是因将要失去他而心疼。此时此刻,她才明了自己对少桑的心意。她确是心悦于少桑,如今她又该如何挽留他呢?
只觉着眼前忽然一亮,亦如回过神来,才发觉天已经黑了,此时的天空被数道天火照得如同白昼,眨眼间,所有天火像是收到召唤般,齐齐向少桑所站之地疾速飞去,火光之尾从天空中划过,在夜空中留下数道极美的掠影。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顷刻间引火阵中火光冲天,炽热的火焰疯狂的燃烧着,刮来一阵大风,烈火烧得更甚。似是不燃尽这世间最后一丝血肉,就不熄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