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间转眼便来到了宴席结束的两个星期后的傍晚。晚风习习,火烧云的天空红得犹如凝血,院内的景致都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上官梁浅看着对着窗外火烧云地怔怔地发愣,手上的笔也顿住了,笔尖凝聚的乌黑墨汁低落在宣纸上,渲染开来。
林锦看着夫人的模样,不禁叹息,想要劝慰,平日里巧舌如簧,在商场上能把对方驳的面红耳赤。
眼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日宴席结束后,清染向他们提出要拜竹华为师,回镜湖宫。她说她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无事了。但一段时日过去了,她却依旧执意如此,而且还非竹华不可。
竹华的回复:“护的了一时,护不了她一世。何不让她依她按自己的想法来呢?”
依这夫妇两人对这个女儿了解程度,他们深知清染的性子随和,但也古灵精怪,出牌不按套路,思想跳跃的很。
这都不成问题,唯独一点,她总喜欢自己把自己真实情感藏着掖着,禁闭心门。很多时候对于她的想法夫妇二人也只能猜测。
半晌,上官梁浅才察觉宣纸已经被乌黑墨水的染黑了,搁下毛笔。
林锦过来拉着夫人的手:“夫人还在忧心染儿的事呢。”
“不然呢。”上官梁浅道,“你说这孩子怎么了?我倒也不是不允,只是,不舍罢了。”上官梁浅顿了顿,眼眶微红。
“鸟儿终归属于天地,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道理罢了。”
府里开始掌灯了。
余昭今日收到师傅的传讯,要他叫上竹华掌门一同速回泽鸢殿,有紧急要事商议。
余昭和竹华汇报此事,竹华沉吟片刻:“今夜启程。”
竹华还想等阿姊什么时候点头,带上清染一同走,但似乎眼下这番情境,他那阿姊和姐夫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松口,还有清晏,那才是一个大问题。
得让一两个弟子来接她了。
是夜,艳丽的火烧云褪去,深邃的天空披满星光,静悄悄地来了。
“小姐,你这......”侍女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看着自家小姐穿着一件单薄的雪白长裙,没穿外衣,也没束发,秀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自在地赤脚走到修整地光滑的鹅卵石上,细若美玉。
侍女抱着她的外衣,提着雪白的鞋跟在她身后。
“放下,拿着不累吗?”清染道。
“不累的,小姐你还是......”不等她说完,清染就悠悠开口,“那就拿着吧。”
侍女表示欲哭无泪,待会被人看到就完了!她内心此时是哭爹喊娘的。
结果,下一刻她担忧的事就发生了。
清染和侍女在庭院内闲逛,见到向她迎面走来的余昭。
侍女魂都要被吓飞了。
一个外男是怎么走到内院的!而且他们小姐还没梳妆啊!
清染本来百般无聊,看到余昭,双眼泛光,小步向他跑过去。
今夜他不着平日里的青衣,头戴玉冠,换上了一身白衫,极简的木簪。清染端详一番,这一身白衫在黑夜中格外耀眼,眸中晨星,似乎要照亮整个黑夜。
清染不得不承认,他是继她兄长后,她觉得美如画中人的男子。
余昭清染互相行礼,清染挥手示意侍女下去。
“小姐.....”侍女看着她手里的外衣和鞋。
“放着吧。”清染道,“别怕,不会罚到你身上的,又不是第一日跟我了。”
虽然这般说,但侍女感觉要完了。侍女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等侍女退下,余昭取出一把灵剑递到清染手中。
“这是?”清染抚摸着剑柄上的雕花,和一颗镶嵌在上面泛着幽幽蓝光的琉璃珠子。抽出利剑,看着剑上自己倒影。
“这把剑是竹华掌门给你挑选的,名唤浮生,以后做你的佩剑。”余昭给她解释道。
这把剑虽说不上极好,但这把剑确倒也是中上品。
清染看了看上面抚了抚剑鞘上灰尘,嫌弃地撇了撇嘴,不满道:“余少侠,能换一把吗?”
余昭垂下眼帘缓缓道:“为何?”
清染对着剑鞘一吹,灰尘飞扬,呛得她咳了几声:“太脏了,感觉舅父是在旧屋室随便捡了把给我。”
余昭忍俊不禁。
清染走上前来,往他身后探头探脑看,奇了道:“我舅父呢,他没来?”
余昭看了眼碧绿的水池之上刻漏,缓缓道:“竹华掌门在外面和令尊商议。”
清染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师傅和竹华掌门有要事商议,所以我们今夜便启程回镜湖宫。”
余昭交代道:“过段时日会有你的师兄师姐带你回镜湖宫的。”
“知道了。”清染点头。
余昭下意识去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白璧无瑕的脸蛋。
但觉这不合礼数,移开目光。
低下头去。
看见她那打眼的就是肤如凝脂的双足,在黑夜中暖黄的灯光,亮晃晃的,恍如那月中镜般。
但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夜她不知所措的脸,泪水止不住往下下落,脸上却没有半分伤心,后面又自己笑了起来。
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他还是喜欢她现在的浅笑的模样。
清染瞧着一直低头的余昭,心里不由萌生了一种捉弄他的兴致。
清染猛地蹲下来,抬头看着余昭的剑眉星目,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两无言。
这一回余昭真切地看清了衣冠不整的清染。
清染歪头看着愣住了的余昭,把一把胸口的长发撩到身后,语气轻柔地挑眉着他:“别躲着啊,我又不是什么血盆大口的山间老妖。余少侠你看我,好看吗?”
要是妖的话,那也是青丘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九尾狐妖,她才不做山间老妖呢。
余昭一时噎住了,说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间。漆黑的夜里,星辰装点了这片天空,皎洁的月光碎了一地,落在清染那本就白皙且白璧无瑕的脸蛋上。
余昭只觉脸颊发烫,耳根子热的很,定定地看着她,什么礼节都在这一刻都抛之脑后。
“我不好看吗?”清染委屈地嘟囔着,但眼里全是使坏的小心思,眉眼间流露出难见的妩媚姿色。
耳畔的蝉鸣不绝,眼前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好看。”余昭别开头,在黑暗中掩饰他的慌乱。
他几次见她,她都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但又是说不清的乖张,她不拘小节,行事大方利落,像山间清爽的风,搅得一处天翻地覆。
清染站起身来,仰头,美目盼兮:“我觉得,余少侠是位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公子。”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想说很久了。
余昭在泽鸢殿时不止一两次被这般夸了,但从她嘴中说出来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余昭把头低的更低了。
半晌
“我不喜欢这个余少侠这个称呼。”余昭像是鬼迷心窍一般淡淡道,转念一想道,“都师出镜湖宫,你唤我一声师兄倒也合理。”
“镜湖宫分几个院?”清染奇了道。
余昭一一道来:“泽鸢殿,清风殿,云轩殿,纹云殿,你则是清风殿。”
“那我叫你,余昭师兄,余昭师兄,余昭师兄。”清染笑道。
清染连着叫了几声,眉目间的笑意浓了几分。
余昭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笑的有些急还是晚风吹的,清染连着咳了几声。余昭忙给她取来外衣给她披上,拿过鞋子,递给她:“快些穿好吧,夜深了,我也该走了,时辰差不多了。”
余昭念了个法决,就悬浮起来了,漂浮在空中,脚上是一团黑云。此时的余昭像极了说书先生的戏本里的腾云驾雾的谪仙。
清染仰头看着余昭:“余昭师兄,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的。”余昭眉间露出难见的笑意,塞冬雪消融,叫清染愣了一会。
余昭道:“虽不在一院,但我们还是会常见的。”
“后会有期。”清染拱手行礼。
余昭回礼。
清染目送着飞离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