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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廿四桥,玉人箫

南宋风烟路 林阡 3657 2024-07-06 09:52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扬州城大小街巷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尤其是那廿四桥,桥上装点了好多灯笼,间隔有序,亮暗相衬。桥廊被灯光熏成了红色,纵跨到河对面幽静之处,又被茂盛的树荫染绿。

  空气里,还间或送来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和朴素淡雅却不失刺鼻的松树气息。胜南自小生活于山东,从未见识过如此光景,觉得和大理的奇山秀水、建康的脂粉腻流相比,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五日过去,小秦淮在扬州的比武即将结束,胜南来拜别廿四桥,心里,很不快乐,特别沉郁。

  是、因为玉泽?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泽。

  他不是一个轻信谣言的人,但是很多事情,越在乎就越会胡思乱想,更何况那是爱情,那还关乎兄弟情。

  越胡思乱想,就会越往自己身上想问题出在哪里。是不是、因为分离?

  他知道什么是爱情,也知道什么叫时间。爱情意味着随时随地的失去,时间意味着永久的失去。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这是假的,玉泽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和困扰,可如果这是真的,谁错谁对谁该对谁说抱歉,谁先背叛了谁……在传言纷飞的今天,他和她之间,只隔着几座城的距离,却有几百几十天的阻隔……

  他心很乱,他刻意地不去想,他觉得他的半信半疑首先就是对玉泽的不信任和对宋贤的不尊重,可是洪瀚抒的话却一直萦绕耳边,有空穴,才来风……从来没有这么乱、这么闷过。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飞到临安去,解决这一切,澄清他的兄弟,拯救他的女人……

  可惜他不明白,问题出在他身负的饮恨刀上,他始终不明白,有些东西,就是矛盾,就是对抗着的……

  他俯在栏上,孤独地吹着冷风,记忆却杂乱,杀人的心都有。玉泽是他的伤痛,玉泽是他的心病,玉泽是他的牵挂,迄今为止,为了她可以忽略身边所有的故事,却保护不了她,徒被更多的故事牵绊!

  这紊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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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听见一段平和的音乐,明月夜,有阵箫声四无相和。

  那玉箫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箫管对着月光,箫音潜进泉水,箫的主人在轻轻地吹唱,她的面容和她的箫声一样,旷世绝伦。皓腕约玉镯,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衣飘飖,裾随风。

  如果说玉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而云烟则是“铅华淡淡妆成”,她需要雕琢,她最配得上珠光宝气,最配得上高贵娴雅,最配得上光彩夺目……

  奇也,玉泽和云烟都有白色的感觉:玉泽是腊梅上初落的雪花,无暇,云烟是美瑜上散发出来的轻烟,带着点距离,又带着点吸引,所以这层白色的中间,似乎还有一种欲变的色彩,深邃,且特别。

  怪哉,这一曲方毕,他的心不像方才那样刺痛。

  可是,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玉泽,可他在云烟停箫的刹那,又想她——玉泽啊玉泽,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天涯海角地去,就好了……

  云烟发觉他的惆怅,微微一怔:“要不要我再继续吹,你才不这么烦躁?”

  胜南一愕:“你怎么知道我在烦躁?”

  云烟指指他眉间:“全写在这里呢,你很少这么烦躁啊,竟似要跳下桥一样。”

  胜南不禁笑起来:“是吗?这么说云姑娘倒是救了在下一条命。云姑娘何时学会的扶箫?”

  云烟黯然,低下头去:“我父亲说,扶箫可以驱赶寂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孤单里,跟着我的只有箫。”

  胜南环视四周,岸边依稀站着她几个侍卫,是通天派的吕蒙子等人:“云姑娘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不像保卫你,倒像是在监视你?”

  云烟叹了口气:“成天被一大群人围着,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作主,你懂了吧?我显然是要逃跑的!”

  胜南恍然:“原来他们逼着你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云烟从愁中即刻走出来,玩弄着手里的箫:“其实我有好法子,我希望他们通天派惨败一场,混乱之际,我就能偷偷逃跑了!”

  胜南哦了一声,难怪上次她要当通天派的叛徒了,不过凭她的力量可能远远不够啊……胜南不禁一笑:“需要我的帮助吗?”

  “可是,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次……”

  “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明天如何,正好我们小秦淮要去京口。”

  “京口?还去京口?”云烟一愣。

  “京口北固山,他们上次猜到你逃回京口,万万猜不到这次你又回去啊!”

  云烟看了对面四人一眼,点头:“只希望吕蒙子败给他对手。”

  这时候,远处隐隐也传来箫声,不知是杜牧诗诗情了廿四桥,还是廿四桥画意了杜牧诗。

  云烟说:“听说有人建议把廿四桥拆除了建造新桥。”

  胜南啊了一声:“绝对使不得,站在旧迹上才可以凭吊历史,扬州城数遭洗掠战火,廿四桥是最好的见证。”

  云烟笑着赞同:“对啊,历史怎么可以被拆毁?”

  “可是世间的一切,有始必有终,历史被保留到最后,会和未来一起灭亡……”胜南苦笑着,他虽然这么说,却不希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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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濛濛细雨之中,小秦淮已经收拾好了,要从扬州去北固山,参加比武决赛。

  江南稳操胜券坐在船上闲候,而胜南、瀚抒带着一班人马去给沈延助威,以打赢小秦淮在扬州的最后一战。

  在台下,看那通天派的吕蒙子武功华而不实,而沈延稳扎稳打,连贯如行云流水,迅猛若浪花澎湃,胜南知道小秦淮是必胜了,加上大叛徒云烟的倒戈,吕蒙子愈发手忙脚乱。

  通天派一众师兄弟前后左右地乱窜乱跳,负责保护云大小姐的渐渐都被败局吸引视线,趁这当儿,胜南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一个侍卫跑到云烟身边去……

  云烟笑着正巧转过脸来:“你来了!”胜南“嘘”了一声,沈延在那瞬间忽下狠招,一锥打中吕蒙子肩胛,吕蒙子哎哟一声,按肩倒地,通天派自上而下地大乱:“吕师傅!吕师傅!”“您怎样?”

  吕蒙子痛得在擂台上打滚,沈延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出手那么狠,抱歉地往旁边找药:“不好意思啊吕师傅……”

  吕蒙子挣扎着、折腾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忽然一拍脑袋:“小姐……”“小姐呢?”

  云烟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啊,小姐又跑了!”“不好了,怎么办啊……”

  

  轻舟过万山。

  胜南既乐山,也乐水,自然喜欢润扬一带江山意境。两列青山逶迤蜿蜒,比大理峡谷空阔,比泉州的海岸线要来得亲近。

  云烟放松地聆听江水扑舟楫,自由地呼吸江风,回看胜南,他正对着即生的暮色和渔火发愣。

  云烟问:“北固山凶险吗?”胜南望着她天真的眼,不忍拆穿决胜淮南的骗局:“就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武艺,不过姑娘登山的时候要当心,万不可从山上滑下去……”云烟笑道:“我在北固山爬过不少次,不可能失足。”胜南摇头笑:“有些事情,越有实力的人反而越容易失败,因为忽视意外。”

  云烟一愣,笑着接受:“那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她忽然解开脑后盘着的头发,那头发黑若夜天,亮比星辰,长可及地,微风吹动,一丝丝温柔飘拂,胜南随意一瞥,竟看呆了。云烟俯下身去,欲将长发垂入江水之中,胜南几乎本能地去拦她:“别让这江水污染了你头发!”云烟一惊,指着江水道:“这明明很清……”胜南笑着说:“和你的头发比,那就真是太污浊了。”平日的她是一种气质的美女,而现在的她,又换了另一种气质,却一样纯净、亲和且自然。

  望着突然变黑的天幕,胜南取出壶酒来喝,喝了一半,茫然望着远处零星的灯火,像沙漠里难得的一两间酒馆,黑暗,荒寂……然而仅仅过了一瞬,附近的江面全被渔火映红,与黑色抵触成最令人难过的画面,再也无法强忍思念,再也不可能不去想那个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林大侠,你叹气伤心是为了什么?”云烟觉察得到。

  胜南小声道:“我曾经想做一个渔夫,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云烟一怔:“可是渔夫何尝不想像你一样身负武功?每个人,都在过一种生活的时候想尝试另一种。”胜南一愣:“说得对,人不知足啊……”

  云烟道:“不知足也好啊,至少有自己的目标,只要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行。”胜南一笑:“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是抗金联盟应该记得的,有了这八个字的鼓励,意念才不会轻易动摇。”

  “当今的皇上是不是不好,所以才有这么多独立的帮派义军?可是这些人未必都意念坚定,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内乱?”

  胜南一震,云烟真的很厉害,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还善解人意。

  胜南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也许他的担心竟是对的。

  朝廷的沆瀣一气。

  英雄的末路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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