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虽至深夜,每间房里几乎都灯火通明,这也许是城乡最大的区别。
建康城里,行路人匆匆忙忙,为不同理由疲于奔命,抬头看天,下弦月高悬,照着同一片大地,不同的人心。还有一片云若即若离地遮在月上,不一会儿飘然而逝。
这种天气,最适合颓废。
胜南走进客栈,面上带着极少张扬的焦虑,不禁令吟儿纳闷不已:“怎么了?”
“宋贤和玉泽遇到意外去了姑苏,可能会被慕容山庄的夺权之争牵绊。”胜南低声诉说,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吟儿一愣:“慕容山庄?”
胜南点点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本是往建康来的,却去了姑苏,我担心他们被慕容家的人利用。宋贤说他要帮助慕容荆棘保住位置,这于玉泽,实在危险……”他前所未有的心焦:“不行,我要立即动身去找他们!”
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这么冲动过。不知怎的,吟儿听到他说“我担心”、“玉泽实在危险”,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沈延立即劝阻:“别冲动,你去了慕容山庄,万一他们往建康来怎么办?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醉花阴点头接茬:“不要过分担心了。不是有你兄弟在侧?一定会保护好她!”
行事周全的胜南,现在正为那个远在姑苏的女子关心则乱。这一刻,他虽然没再说话,但吟儿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泽经历动荡,他却只能缺席她身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里,明显温馨要少于乱局,牵绊要多于自由。
胜南的眉眼告诉吟儿,他很想忽略红袄寨和小秦淮这场纷乱,也想先离开建康淡忘那场无限伤怀的兄弟相遇。但,胜南又岂可能走得掉?有些责任,不管担负时是什么年纪,一旦负起,就不能丢弃,哪怕有再多的借口。胜南心里一定比她更清楚,建康究竟有多少潜在或存在的祸乱。
醉花阴看他转身上楼,轻声叹:“也许以后,林阡他才会渐渐明白,江湖和情(和谐)爱,到底哪个重……”
吟儿一怔,缓过神来:“师兄说得不错。那大概就是……林阡和胜南的区别吧。”
路过他房间,闻到烟味,知道他在干什么,吟儿也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最近淮南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竟这么纷乱?!
隔了几日,胜南才得知新的消息,原来那慕容山庄从前是慕容兼统治,云雾山上慕容兼被徒弟张若隐暗杀,姑苏就群龙无首,慕容兼有五个亲兄弟、八个堂兄弟,全都盯准了庄主的位置要争夺。
可是,仅仅几日过去,形势就变了——暂时继承父业的慕容荆棘,不仅没有像众人猜测那般被夺权,反而逐一击败了这十三个长辈!
她借助的,是独孤清绝的残情剑,还是宋贤的潺丝剑?
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女子真的很厉害,才十九岁,手段就这么厉害。
“宋贤说,慕容荆棘的位置已定,玉泽和他都很安全,据说还有功劳,现在在那边做客……”
看着胜南心安,众人都很高兴,醉花阴笑着:“这么说来,蓝姑娘就快来了是吧?”
胜南欣慰点头:玉泽,谢谢你,让我有这样的牵挂……
他知道,像玉泽那样的女子,无论隔多久,距多远,都让人在思念她的时候,既痛,又甜。
吟儿睡醒了起床,轻轻下楼,忽然间停在楼梯,躲在屏风之后……洪瀚抒来了!?
他竟然还留在建康?!
吟儿情绪不稳,闭上眼,回到那荒凉一夜,那个漆黑夜晚,那个血色夜晚,她杀了对面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听到一阵马蹄声迫近,于是连匕首也没有拔出就走——她就这样,杀了一个和自己其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巧合,简直是离奇,可是,上天为什么作弄洪瀚抒,让他爱上仇人?
她紧张地探出头去,不错,是洪瀚抒和宇文白,他们总算来了。
只听见沈延的声音:“我小师妹啊,她整个人乱七八糟,要驯服她很难啊!”
吟儿强打精神,从楼上下去:“小师兄,又在背后抹黑我!”
洪瀚抒大喜:“小吟!”随即起身来上前:“小吟,几个月不见!你真的在建康!”他欲去牵她手,但被她闪让开来,瀚抒发觉到她的冰冷,只得放弃牵手的行为:“小吟,我从祁连山追到泉州去,你已经不在当地,所以再到建康来找你……”
吟儿冷淡地说:“你在泉州为何不参加南方义士团?在建康又为何不加入小秦淮?”
宇文白听她语气如此冰冷,有些愠怒:“凤箫吟,大哥为了你如此辛劳,你怎么这样说话?”
洪瀚抒听她每次都这么搪塞,心中着实又奇怪又不高兴:“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是把情爱看得最重,不如凤姑娘有大志!”
吟儿听他也发火,知道这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冷冷道:“你可以走了,有大志的人,不会和只谈情爱的人在一起!”
洪瀚抒性情中人,听到这番话,哪里可能不怒,转身就走。
宇文白看他立即出去,冷冷对凤箫吟道:“大哥日夜盼着重逢,他哪里招惹了你,使得这团聚更别离?”
吟儿轻声道:“对于喜欢的人,爱到死都无所谓,对于不喜欢的人,需要暧昧么?”
这句话,把宇文白说到愣住,随即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