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
循着标记一路走过去,离开人群停下脚步,林思雪环顾四周悄无声息,不由得面带惊诧裹足不前,冷不防一片绿叶贴着手背滑落下来,林思雪脸色一变剑光一闪,落叶立被劈开两半。
“师祖,我的剑法可有进步?”林思雪回剑入鞘,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来者自是云蓝无疑。
“听黛蓝说,你身上有新伤,而且先前的剑也断了?”云蓝蹙眉问她。
林思雪迷糊地一笑:“战事凶险,连师父她都会受伤,更何况我……”
“念昔上次的确是危险,几乎为了林阡送命。”云蓝一怔,略带痛心,“看来念昔,是当真不肯回头了。”
“话说回来,师父上次被金人暗算摔得不省人事,倒是没有教金人欣喜,反而令他们内讧呢。”思雪说。
云蓝心一紧:“金人没有欣喜?反而内讧?”
“这是我耳闻,不知几分是真。”思雪听她语气紧张,吐了吐舌头。
“金人为何为了念昔而内讧?”云蓝却上了心。
“这个就不清楚了,据说是那个鬼兮兮的轩辕九烨,不肯让柳峻插手他的计划,还有个诡绝将军陈铸,听说师父出事的时候很是愤怒。”
云蓝面色大变:“陈铸?他和你师父,可曾交过手?!”
“这个我也不清楚……”思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可是,肯定会交手的啊,他们算老敌人了,不可能没交过手。师祖为何怕他和师父交手?”
“若是陈铸暴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你师父她,就休想再领导这个抗金联盟。”云蓝攥紧剑,眉头紧锁。
“抗金联盟,规矩真是多而繁琐!”思雪忿忿说。
“这句话,不像是你应该说的。”云蓝显然洞穿,“你这些事是从哪里探听而来?还有,适才问你的你还没有答我,怎么受伤的,怎么断了剑?”
“上次我想去幻境里救师父,于是找到了金人的落脚点去行刺他家王爷……可是却遇见一个使剑的高手,跟他打了几招,及不上(和谐)他,所以想用咱们点苍的绝招杀了他,却没想到……没想到剑落下来,却没有落在他头上,反倒是落在了我脚底下……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出那么大的差错……”
云蓝听到这里,也哑然失笑:“所以你的伤,是你的剑砍的……你的剑,是你自己踩的?”
“嗯……”思雪满脸通红。
“但是那个高手却没有杀你,留了你性命。还对你说了这些话。”云蓝笑着摇头。
“是……啊……”思雪脑袋里,全然是完颜君隐的模样和话语……依稀记得他在金宋不容的观点里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还对她说:“什么抗金联盟的规矩,你要不就脱离了抗金联盟,我也离开我南北前十,双宿双栖如何?”一想起他的年轻傲气、英俊倜傥,思雪的脸便一阵热。
“思雪,你可不要被男人骗了。”云蓝苦笑。
“我才不怕,思雪今生只有两个愿望,希望师父快乐,希望师姐快乐。”思雪说,“不过,师姐应该不会快乐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师父能和林阡在一起。”
“真的很希望你师父快乐?”云蓝忽然以严肃的语气。
思雪连连点头:“思雪需要做什么来撮合他们?”
云蓝轻声道:“如果到了一个场合下,金人威胁会说出你师父的姓名和身世,你要尽一切力量阻止,抢在他们前面说,她是你的师父林念昔,以拖延金人的时间。”
“嗯?为何?”思雪一愣,不解其故。
“总之,要留意着诡绝陈铸,一定要封住他的口。”云蓝说,但是心知,单是这样做,筹码还不够,思索了片刻,云蓝终于问出口,“思雪,那个高手,是个金人么?当真喜欢你么?”
“啊?”思雪一愣,脸色再度绯红,“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要和念昔同行了,我准许你去找你的意中人。”
“真的么?我、可以像师父找林阡那样、去找他?”思雪喜出望外。
云蓝点头:“不过,你找他的时候要帮我完成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找到诡绝陈铸,用我接下来要传你的这一招向他挑战。”云蓝说罢,思雪大喜过望:“师祖,要教我新绝招了么?”
思雪,这么多年,悟性最高的一剑,竟好像是天在安排着你,帮念昔化去这一劫。云蓝叹了口气,看思雪在自己的指点下练剑:思雪,只能由你去混淆陈铸,甚至,去令陈铸认定,你才是真正的完颜暮烟……
在尚未完成惜音剑任何一项使命的时候,我不能任念昔与她的亲生父亲相认。
谁也不曾想过,偌大的瀑布一角,竟还藏匿着这样的一座山庄,名叫隐逸。
山庄占地并不算小,但主人家并未追求磅礴壮观,而是呈现出高洁素雅的情调。数日来,这家主人一直没有正式露面,但僮仆们照顾得相当周到。
叶文暻镖队到此之后再无转折,看来并非寄宿,而是终点无疑。持续半年的托镖者之谜终于截止在黔之西南,却依旧扑朔迷离。
从僮仆们口中隐隐得知,这家主人是隐逸山庄的构建者,然而却未能长久隐居于此,只是一年中偶尔三四次路过停留。尽管如此,山庄事还是井然有序,看得出主人遇事力求完美。
也不得教人不佩服,从选景、借景的角度来剖析,隐逸山庄的构建,非但没有对自然景象破坏分毫,更将这世外胜境深化给了外人看。这家主人,明显对黔西的这片风光了解透彻,珍惜,但不点缀,只给自己留了这么一片区域,方便欣赏罢了。朝左向右,瞻前看后,既美轮美奂,又不染纤尘。
但这位隐者,和瀑布境内茫茫水汽一样,模糊不清,亦真亦幻——若是真隐士,不会还执迷于人世追逐,更不会在去年的入秋伊始,与叶文暻共同谋划了一起惊动天下的轩然大波。仔细琢磨,主人性格,该是“心有隐意,身不由己”。
“眼看着这山庄里有这许多供客休憩之处,自己不在还有这般多的僮仆留下,明显就是期待着外人来。”柳五津自言自语着,在楼层上向院中看,恰见叶文暻与鑫、森、淼等人在院中赏景,正巧此时对面窗户被人推开,这么近,东方雨的面目立马浮现。柳五津始料不及跟他打了个照面,乍一见心里就一颤,脑袋上的旧伤立竿见影开始作痛。
“这位叶总镖头,当真是处变不惊,纹风不动。”路政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院中景象。叶文暻现在分明已经是十面埋伏,金宋双方都箭在弦上。
“是啊,脸上没有一丝紧张,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才。”柳五津想,叶文暻现在应该抬起头来看看,每一扇窗户打开,探出来的都一定是金宋武林绝顶高手——虽说上一战结束以后,金人元气大伤、大多因联盟盛极而暂避锋芒,不过照目前情况看,此地人数不多,却是绝对精锐,露过面的就有轩辕九烨、东方雨、薛焕,哪个不是前三以上?而联盟眼下到此的,除了短刀谷一家军队之外,才只有越风一位而已。
“咱们的人才也该快到了吧?这次金人虽然前所未有的少,但总觉得,胜南只带这么点儿人赴战,武功上远远不及金南金北。”柳五津掐指一算,胜南、吟儿等人,应该就在最近两日到来。
“魔门之战刚刚了结,各大帮派理应有所休整,况且,留轮回剑,归根究底与帮派之间并没有直接关联。我思前想后,林阡不用他们是出于这两点考虑。”路政一笑,“有盟主、文暄、莫非、逐浪、越风同在,我们一定不占劣势。何况,叶文暻和这山庄主人都捉摸不透,到时候夺剑之争靠的是什么还很难说。”
“确实。原本看见东方雨还有点忐忑,你这么一说,忽然老夫就迫不及待了。”柳五津恢复嬉笑面孔。
“换作以前,我也许比你还要忐忑,不过就像林阡说的,事在人为。”路政笑容平和。
路政话音刚落,屋顶上忽地划过一丝微响,路政柳五津尽皆留意。不刻那脚步已到了对面屋顶上去,屋脊上站着的是个蒙面黑衣人,身材体型偏于瘦削,而另一个挡在他之前背对着他的则是个妙龄女子,一袭红衣,标致得紧,侧过身来时,柳五津明显看出她是哪位,不禁咦了一声:“林思雪?她怎么到了这里来?”
院中叶文暻似乎也意识到了屋顶争斗,略微偏过头来欣赏,他倒是很惬意,他身后高手,全然绷紧了神色,生怕屋顶上有人醉翁之意。
“想向我们诡绝将军挑战?那便先过我这一关!”黑衣人对林思雪厉声喝,柳五津听出音来,这一战,竟是林思雪掀起。那小姑娘柳五津先前有过接触,私下里单纯天真还略带些傻,怎会到这里来向哪个将军挑战?然而看见林思雪一脸认真,他意识到此事不假……交睫间,林思雪剑已在手,黑衣人手中无兵刃,空手去接林思雪剑之际,却明显听出铁器交接之音,委实令柳五津蹊跷。
唯有林思雪近在咫尺,方能够看见对手手中扣一薄片,锋利尖锐,操控自如。林思雪剑虽也精湛,毕竟经验欠缺,本想挑战了陈铸就完成任务,孰料半路杀出个不速之客还这般纠缠,看他兵器取巧,不禁又气又恼,进退两难忍不住骂:“气人!怎么可以这样!”
远远观局,林思雪难以突破,黑衣人轻易占优。看他武功路数,与东方雨有异曲同工之妙。柳五津蹙眉:难道是东方雨门下弟子?虽然深度强度还不及东方雨……
却听隔壁有人推窗也看,毫无保留地赞:“武艺精绝,空手如刃!”原是和越野一同到此的沈絮如,柳五津转过脸去点头示意,沈絮如回应给自己一个礼貌的笑,沈絮如身侧,还有另一个令人难以忽略的身影,越野。上次见他,还是在苍梧山合力救援越风了,这一次,却难以言明是敌是友,毕竟,柳五津不能给越野他想要的一切。
“什么空手如刃?他才不是空手!”林思雪愠怒,剑法初现行云流水,依稀能有变幻无穷,功力却不足当年云蓝三成,实力离一流高手尚远。
“如此剑法,还想挑战诡绝将军,真是自不量力!”那黑衣人嘲讽之时,进攻逐步紧凑,林思雪亦渐感对手武功着实不错,每招每式都有如钢铁坚固,时间一长,自己劣势更明。
柳五津正欲救援,不经意间,见院中平添了几个身影,为首那白衣少年,几乎没有给叶文暻一眼,径自飞身而上将林思雪从险境中解救,轻松得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差了一瞬,黑衣人手中薄刃便可重创林思雪,然而薄刃及处,紫气赫然,原是白衣少年鞘中宝剑。
少年仅一式便将黑衣人击退,一手轻揽美人,一手傲执宝剑,潇洒自负,极尽风流,就算杨宋贤杨叶在此,也少了几分贵胄王气。
“退下,不准伤她。”熟悉的声音,柳五津路政立刻认出,发话者是那位金南第九,小王爷完颜君隐,白帝城暗战唯一不败,令厉风行心服口服不再轻敌,魔门对阵指挥重骑兵侵略,几乎与林阡平分秋色。想不到,战场上那样骁勇严酷的人,褪去战甲,竟是这般顾盼神飞的气度。传闻中完颜永琏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完颜君隐眉间写尽了“舍我其谁”。
那黑衣人听命当即退下,林思雪缓过神来,骤见小王爷,又惊又喜:“南第九,果然你也在这里?”教听见的人都是一愣又柳暗花明:怪不得小王爷要救她,原来早就相识。
“是啊,我对思雪姑娘说过,后会有期。”小王爷亲切一笑,带她一并离开屋顶。瞠目结舌的柳五津路政等人,不得不把院中焦点从叶文暻那里分一些给林思雪和小王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二人是何时相识又是何时相熟。
“既不如王妃那般足智多谋,又不像王妃那样倾国倾城,真搞不懂。”陈铸蹙眉嘟囔着,思雪一看见他,蓦然忆起云蓝所托,欣喜地再度拔剑:“诡绝将军,可肯与我比试一剑?”
陈铸懒懒地瞄了她一眼,鄙视着哼了一声,适才那黑衣人冷笑:“连我也打不过,你如何能挑诡绝将军做对手?”
“只一剑而已。我只挑战诡绝将军一招!”思雪急道。
“不要。”陈铸懒洋洋地说,“我的剑法,岂是等闲之辈挑战得起,折损我一世英名。”
“‘诡绝’两字,算什么英名?又不像南第九他有个‘剑痴’的名号。”林思雪说着说着,眼光时不时掠过小王爷,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怎么?思雪姑娘不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吗?”小王爷微笑看着她,思雪那迷糊鬼,倏忽就忘记了到此目的,也其实,目的就是要找他:“哪有……有大半的原因,还是为了找南第九你。”
小王爷满足地笑起来:“那便不要和诡绝将军比斗了,这附近有处水帘洞景色神奇,我正待去,恰好思雪姑娘来了,倒是天赏赐给我的。否则,我与陈铸、鬼之同去,一个没情调,一个煞风景。”
“哦?原来他叫鬼之啊?是挺像鬼。”思雪掩口笑,打量着黑衣人鬼之,又回过头来看陈铸,百无禁忌,“诡绝将军,当真是没有情调,所以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鬼之瞬间杀气形于眉间,却因小王爷而制止,陈铸则根本按捺不住,听得这话急火攻心:“你这丫头你说什么!小王爷你怎么会看上了她!”忽然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覆水难收。
林思雪再迷糊也没有错过陈铸叫他小王爷,一愣回头:“怎么?原来你也是王爷么?”
小王爷适才就注意到了她脸上表情,微笑应答:“当初被思雪姑娘叫惯了南第九,所以便让他们都改口叫我南第九。岂料他还是没有习惯。”
“啊?我以为南北前十都是金国小王爷的侍卫,却想不到,这么多侍卫之中,有一个也是王爷?”思雪眉头紧蹙,“怎么可能,既是王爷,也是侍卫?”
陈铸再度汗如瀑布。直觉,这林思雪更配二王爷,楚风流才配小王爷。
鬼之恰在此时转过头来,往柳五津、路政、越野各自扫了一眼,虽然蒙面,看得出长相恐怖。
次日,林阡、凤箫吟一干人等穿越瀑布来到隐逸山庄,先是震惊,然后折服,继而拜倒。
赏过云横山庄的圣洁与阴森,游过幽凌山庄的奇异和神秘,品过逐月山庄的仙幻及朦胧,此番经历瀑布间,却可以触摸山水最原始的结合。不得不说,的确水滋润了山,山峥嵘了水,轻纱薄雾,环萦崇山峻岭,彩虹无处不在,交联于山川之中此起彼伏,灌木生风,泉石相鸣,不必喟叹世间花开花落,不必纠结人生云卷云舒。
然而,就像苍梧仙境被歹人们以明争暗斗糟蹋,林阡恐怕这座隐逸山庄同样逃不开一番血雨腥风。
柳五津得悉众人来临,早便和僮仆们一起在山庄外相迎,见面后,先和凤箫吟海逐浪说笑了一番,其后便边行边与林阡陈述事态,吟儿在旁听着也深知,柳五津虽然表面轻松,内心却担忧短刀谷的暗流。
“越风他正在那边厢房休憩,连日奔波伤势有些恶化,不过,牵制越野非常成功。”柳五津压低声音。
林阡听闻之时,难免会流露出一丝惋惜:“这次的确是累了他,却只能由他一个,避免柳大哥与越野正面交锋了。我想越野也该心知肚明。”吟儿语气中则充溢着关切:“越风伤势恶化?是如何程度?”
“放心,他已经可以动武,只是脸色还不大好,我想,君前和越风,可能会有个交替,让越风回淮南好好养伤,君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柳五津说。
“这是再好不过。”林阡点头,“柳大哥设想周到。”
“却不知山庄主人姓甚名谁?我一路过来,听僮仆们说他也是山庄过客,一年不来几次?”海逐浪又很直接地插嘴问。
“尚不知姓甚名谁,但我心里有了些底。此人熟知黔西风光,想必是黔西土生土长,而且他越是遮掩身份,越证明他极富盛名。”柳五津蹙眉说,“黔西当地,极富盛名的官员或财主不是不多,但要论武功绝顶,恐怕也就此人一个。”
“是哪一个?”海逐浪奇问。
“姓孟,名良关。川黔一带,锏法三十年无人相抗。不过他退隐之后,久久不与世争,只在当地收少量徒弟,传授锏法,使之不致失传。说起他来,名气早就不如昔年响,你们的了解可能没有我深。”柳五津说。
“我对他的为人和经历是没有一点了解。但这名字和名号,依稀哪里听过。”林阡点头,在记忆中搜索这姓名,吟儿亦觉得耳熟。
“是啊,说起他来,你们一概不熟悉,但说起他的女儿,你们就该清楚了。胜南,我记得我在苍梧山与你提过,流年姑娘嫉恶如仇却不通世情,正因她是孟良关长女的缘故。”
林阡和吟儿这才恍然,吟儿点头:“对啊,那时候你与胜南提起流年姑娘,说她到苍梧山不过一年,就技压群雄成了张潮最厉害的徒弟,是因她原先便有很强的武功底子、带艺投师……这般看来,张潮自己的锏法都还未必及得上流年姑娘。”
“当时,柳大哥也与我提过,这孟家一直立足于抗金义军和金人的斗争之外,三十年来都是隔岸观火。”林阡回忆着。
“不过,这也只是我猜测而已,总觉得某些细节还有些蹊跷……未必是他,除了他之外,或许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世外高人。”柳五津说。
“若真是孟良关,那我便后悔了,出发的时候,我还见流年姑娘和船王留在了魔门那边。早知如此,便一并带来,也好走条捷径。”吟儿半带玩笑。
“奇也奇在,为何孟流年宁愿跋山涉水那么远去苍梧山,也不要留在她家附近这同样的世外胜景?这边同样可以追求宁静偏远,也犯不着和李辨之张梦愚那些恶俗同流合污。”林阡忽然觉得不对,“事实上,刚到黔西时,流年姑娘宁愿去盗祁连九客的马,也没有接收过自己家的给予,半年之久,从来没有离开过战地,也不回去探望父亲一次?”
“我和她私下谈起,似乎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是那么和睦。她父亲相比她来,更宠她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倒是令她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清高淡漠的性子。许是这样,才容得了李辨之和张梦愚吧?我到现在才完全想明白。”吟儿说。
“那这样一来,孟良关就有了抢轮回剑的动机。用轮回剑,来迫天下人为他寻找女儿。”林阡说。吟儿一愣:“可能么?害得我们兴师动众,只为了帮他寻一个关系一般的女儿?”
“并不是没有可能,各人追求不一样,做父母的,自是最看重子女,就算过去真有不和,一旦失去消息了,还是心急如焚啊。”柳五津将心比心。
“唉,世间的好父亲,就没有一个分给我的。”吟儿略带嫉妒地叹。听得出,她实在很想探究自己身世,尤其是连沈延也认祖归宗之后。
林阡轻声道:“不仅有可能,而且有相当大的可能。试想前几年孟良关虽然没去苍梧,也一定通过关系确定了女儿有无容身之处过得平安与否,但是苍梧山脱离联盟之后,流年姑娘就音信全无流落江湖——轮回剑失落的时间,和流年姑娘流落江湖的时间完全吻合。”
柳五津脸色一变:“真是不错。难道说,流年姑娘真是轮回剑的症结所在?”
“不如修书一封给沈依然,让她留意流年姑娘和船王。”叶文暄提议时,忽然发现走廊对面越野夫妇正巧经过,他当即提醒众人警惕,端的是临事冷静,语气自然:“越前辈,沈女侠。”
众人皆循声看去,虬髯客越家金刀,青衫女洞庭翠竹,夫唱妇随了已经将近二十年,还是这样恩爱。
“文暄,上次见你,还是在短刀谷中作客了。”越野笑着大步上前,“胜南,一年不见,已经贵为盟王,实在是可喜可贺。”
“越大侠见笑了。这盟王之称,还是魔门所取。听了半年,竟连麾下也这么叫。”林阡苦笑摇头。
“还叫越大侠这么见外?上次在苍梧山绝顶一战,越大哥还欠了你十斤好酒,正等着你来饮。”越野气度里的粗犷豪迈,此刻看是不是有些讽刺?连他这样的人,时间一久竟也生了异心,想要脱离短刀谷,在陕西自立为王。这之中或许有苏降雪的动摇甚至诱导,但外因再大,比得过内因?
“这位?想必就是杨鞍兄曾经提起过,眼神术一流的莫非了吧?金国十大在逃通缉犯,论赏银,我越野第一,你紧追其后。”越野笑着看向莫非,“顾将军也说过,林阡麾下之中,他最欣赏的非你莫属。”夸得莫非喜滋滋地笑。
越野和众人都见了礼,独独没有和一人,从头到尾,完全把海逐浪冷落在那里。吟儿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向来和海将军交情深厚,见状难免也不是滋味。
“是弟妹么?一年不见,竟好似平添了些英气。”沈絮如这“弟妹”一出口,教附近听见的人全然脸色一变,冷飘零悄声问文暄:“什么弟妹?”文暄道:“这两位,是越副帮主的兄嫂。”冷飘零诧异一笑,压低声音:“倒是巧了,那边洪山主逼婚,这边弟妹也叫上了。”
沈絮如看吟儿色变,以为她羞涩,笑着低声说:“我二人正待去看望风儿,你不如也去。风儿若是见了你,必定会恢复不少。”
看吟儿面色尴尬,林阡当即为她解围:“沈女侠,不如等吟儿安顿妥了再去,我正好也有事要与越风商议。”
沈絮如满面笑容,还是那般性直,对着吟儿啧啧称赞:“越看越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唉,风儿的抚今鞭,今时今日,算是当世一流了啊。”
吟儿微颤,林阡蹙眉,这举止和神色里旁人难以察觉的微妙,被身侧的冷飘零和叶文暄双双洞悉。二人心中皆叹,沈絮如这句话,当真大错特错……
“越风的抚今鞭和洪瀚抒的火从钩,的确都算得上当世一流,可惜了,当世却还有一个林阡。”最清醒的旁观者,莫过于文暄与飘零,安顿妥了,二人闲游之时,冷飘零叹息说。
“我恐怕,川蜀一战旗开得胜,激化了洪瀚抒称雄决心,而魔门之役身负重伤,也加深了越风对小师妹的不舍。这两段感情同时水到渠成,对于刚刚经历了不少坎坷和遗憾、还需要时间进展的小师妹和林阡而言,着实太过突然,但又无法杜绝,此时此刻,他二人心中,一定混乱至极。而且我看得出,沈絮如和越野,意图不是那么简单。”叶文暄如是说。
“这么说,文暄也觉得,林阡和盟主的感情事,再怎样不合时宜,也不可能再蛰伏了?将要浮出水面了?”飘零一怔,笑问。
“不错,林阡那样的人,决定之前会权衡大局,决定之后就坚定不移,战事情事皆是这般。可是这一回非同寻常……这一回,外力比林阡自己预料得大得多,事态也前所未有的急,巧到了一起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再权衡,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插手小师妹的婚事,把洪瀚抒和越风两派势力都制止。若再不插手,局面来不及救。事关联盟,他不会允许自己有多冷静。”叶文暄说。
“其实……不只是关乎联盟吧?感情上,谁会比谁冷静?”飘零微笑,“我认识林阡和盟主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他二人多年风雨同行,盟主从十五岁到十七岁,都是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一步步走过来成长起来的,也只有她一个女子,见证了林阡如何从韬晦到鼎盛,单从这一面看来,这份情感,早是普通感情无法比拟。
何况他二人不仅战场是绝配,心里面早就有彼此。早先我便说过,林阡对她的感情,其实和对谈靖郡主一样,激烈到高于联盟的利益。先前郡主太明确、盟主表面又不在乎,谁都难以看透,但如今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令林阡看清楚,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值得他负尽一切。”
文暄不禁一震,叹她洞察力如此之强:“飘零虽然向来热心肠,却似乎对小师妹尤其关心?连对她的理解,都比那些认识了她几年的人深刻。恐怕连她的小师兄沈延,都不及你知她。”
“也许是跟她有缘吧,你小师妹外表活跃,内心坚韧,正是我欣赏的女子。我真是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冷飘零道。
叶文暄本想问她:飘零,为什么你喜欢关照身边的每一个人,却独独不肯把你的过去告诉我?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又为何对我若即若离?却欲言又止,只好沉默与她同行了一段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忽听冷飘零默念这句,叶文暄缓过神来,看见隐逸山庄这若晴若雨的绝妙景象,释怀一笑:“原来如此,道是无情却有情……”
“只希望在隐逸山庄的所有爱侣,不论是现在恩爱的,还是将要进展的,都能幸福地相伴一生。”冷飘零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