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去被李君前、凤箫吟左右牵制,捉襟见肘,因而令他们劫狱成功。这变故他原本没有料到,不知是低估了李君前,还是小看了凤箫吟。
然而黄鹤去看着李君前、贺思远、沈延失了踪影,一众官兵也紧紧追随而去的情景,却不慌不忙,回过身来扶起介秋风:“你该改改你的毛病了。”
介秋风冷冷斥他:“这就是金南第三的水准?眼睁睁地看着犯人越狱,自己还受了内伤?”
冷冰冰冷笑:“你自己又干了什么好事?!”
黄鹤去微微一笑,讽刺他说:“我记得从前在金国排名时,是在一个限定的圆圈里比武,你介秋风很厉害,每次和别人比武的时候都诅咒别人出界,结果不知是不是侥幸,许多高强的对手还真的是出了界……”
介秋风脸上青红交接,无言以对,只听黄鹤去续道:“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在宋国,不是比武,而是,战斗。”
“战斗?”介秋风冷笑,“结果你还不是输了?”
黄鹤去摇头笑了笑:“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帮初生牛犊们,哼,自以为很容易,若非我没有用全力,他们能有如此侥幸吗?”
介秋风哈了一声:“真会找借口,你没有用全力?你怎么不说你存心放人?”
“我当然没存心放人……”黄鹤去略带深意地说,“可是,却一举多得。秋风,你不明白,他们,还是白白地辛苦了一场……”
介秋风一愣,纳闷至极:“什么……”
吟儿拼命拉着胜南往外飞奔,也不管身后追来的是官兵还是自己人,跑得虽然是脚底生风,但时间一长,终究是精疲力尽,可是,还是本能地继续往前跑,她要把胜南带到最安全的地点,才算救得彻底……
忽然之间,她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她,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牢……她掌心炽热,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心跳,沉溺在恐惧之中……这只宽大的手,这只熟悉的手,这么温暖……不对……不对……这只手,怎么如此像从前那个人的手?为什么这么像……
她愈加不敢相信,她渐渐地停下脚步,她慢慢放开手,她一脸惊愕地往眼前的这个人看,她不知道,她在期望什么,她在等待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眼中噙着泪花,嘴唇不住地翕动,沙哑地,咬出几个字来:“天……天啊……我们,只救了一个人……别,别耍我……”
一阵风吹乱了这个人额前凌乱的发:“小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吟儿当场崩溃,她颤抖着,战栗着,一步步地后退,双手都没有地方放:“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
“小吟……”这个人一把夺过吟儿的双手。
吟儿一把甩开了:“你忘了我吧!”
她转身,边走边哭,他呼喊她的名字追她,但没走两步就踉跄地跌倒在地。吟儿转身来,默默看着他的狼狈,脆弱的心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切变故,可是她狠不下心再走一步:“我,我去找别人……来救你!”
恰在此时,君前、沈延、思远三人一同赶来,思远大声道:“快走啊,官兵还在后面呢!”
吟儿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李君前扶起地上这个人:“咱们走!”
吟儿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你们……你们看看……他是谁?”
李君前有如被雷劈中,麻木地收回手来,从惊诧到迷惘,然后莫名其妙到想大笑——他眼前这个人,压根儿就不是林胜南!
原来黄鹤去说的,还有这个含义?这一次,金人真是一举多得,李君前笑得喉咙里都空冷:“林胜南呢?我们……我们,白忙了一场……哈哈……”
“没,也不算白忙……”吟儿颤抖着,“我们,我们只是,救了另一个人……”
沈延蓦地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恐惧地叫出声来:“洪……洪……洪瀚抒!”
李君前听见这三个字,由狂喜狂悲转化成不知悲喜:“你……你是洪山主?你……你不是已经……”
他仔细地端详起来,这个人伤痕累累的脸上,还残存着素日的镇定自若,不是洪瀚抒又会是谁?他懂了,这一切,其实是在劫狱之前,不,是在胜南失踪那一日就已经策划好的!胜南失踪,瀚抒死亡,这两件事情,是金人故意欺骗和混淆他们所有人,于是,小秦淮、短刀谷、祁连山、秦川宇全都无端被利用!
贺思远明白了一切,按住凤箫吟的肩膀要安慰,吟儿却回过神来,转身旋走,洪瀚抒倏地挣脱沈延君前而追赶上去:“小吟……”
吟儿没有停下身:“你最好记得了,她是怎么死的!是我杀了她!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报仇!”
洪瀚抒伸手欲拉住她,脚底一滑摔在泥潭之中,一身狼狈:“小吟,我不能……真的不能……”
吟儿闭上眼,睫毛上满是泪水:“你从前给我的一切,都是该给萧玉莲的,都不是我该受的,你和我之间,应该只有憎恨!”
离别后怀念,相见时厌倦。
洪瀚抒噙泪望着这双熟悉的眼,心里不由得泣血。
心底沉重的不止他一个人。
花明之后,是柳暗。
然则,对于宇文白来讲,这却是喜出望外。原以为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多日来的杀戮和血泪就算白费也值得!原想喜悦着去看他,可是这么多天的面无表情,让宇文白完全忘记了该怎么笑,待到赶来客栈,一见到病榻上的洪瀚抒,竟会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洪瀚抒看她来了,一改方才沉默,小声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替我去买壶酒来。”
宇文白一愣:“大哥……”
瀚抒怒道:“少废话,快去!”宇文白赶紧转身冲了出去。贺思远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洪瀚抒,你怎可以这样?受气就随便找个人出气泄愤!?她是你的小师妹!”
“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洪瀚抒的脾气,贺思远算是初次领教了,难怪从前听吟儿说他躁,原来是真的火气足得很。贺思远冷道:“你对你自己的爱人也这么暴躁么,如果是,那么你这一生也找不到爱人了。”
瀚抒一愣,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这么对待过玉莲,可是被贺思远这么一激,脾气更大,蒙上被子就不理睬她,贺思远冷冷看他,心道:幸好我的阿财比你有风度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正想离开,却听洪瀚抒道:“也许,林胜南没有死……”
十月初五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身处黄天荡的,除了白鹭飞、黄鹤去、李君前、林胜南和吟儿之外,自然少不了他们祁连九客。
瀚抒几乎一路都跟着吟儿到了黄天荡,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伤的消息,时至夜晚料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才独自一人携箫上了孤舟。
瀚抒在山里生活惯了,对山头的一丝星火都太敏感,何况是两束不停跳动的火把?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一束火焰骤然熄灭,微风中,瀚抒接受了这个事实——争斗,一直到夜间,都没有停息。
几乎和胜南同时往密林深处寻,终于,比他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已经是第二场比武,来自林胜南和黄鹤去。
然而绝漠刀压榨下的饮恨刀,很快就在杂念中走火入魔……洪瀚抒想,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小时候,父亲常常奏箫助自己静心修炼,也许,在这一刻,能够帮胜南也不一定……
当机立断,奏箫伴他,那箫声,忽近忽远,如从天外传达。果然决策正确,凭胜南的悟力念力和定力,他消除心魔几乎在一瞬间。对面的金人,也许永远无法猜到,是他俩在合力战斗吧……
谁料,敌众我寡的情势骤然降临,洪瀚抒还未及想对策,胜南就被那歹毒的冷冰冰暗算,再一回神,他已从险壑摔了下去!趁着金人交谈,瀚抒即刻下山去寻,找到他的时候,胜南虽然昏迷,尚有鼻息,身体也温热,应该还活着……
可是洪瀚抒来不及助他脱离险境,就听见黄鹤去的声音:“第六尚且如此厉害,云雾山新排名当真棘手!难怪主公调我们金南前十前来暗杀、抢捞月教含沙派那些杂碎的饭碗……”
“刚接任务,他就主动送上门,倒算是‘开门红’。”冷冰冰的笑声紧随其后。
“说来也真不理解柳峻,身为金南前十,挤破头要进捞月教,不惜把儿子媳妇都祭出……不过无论如何,这暗杀倒也是殊途同归。”黄鹤去说。
“暗杀事小,林阡的饮恨刀、林念昔的惜音剑、外加轮回剑……这几样灵物才最重要,走,大家一并去找!”冷冰冰的话透露出给瀚抒一点信息,他们最初来淮南应该是为了找什么轮回剑。
瀚抒大惊,立即用树枝将胜南掩蔽好了,飞身而上,黄冷二人皆是大吃一惊,以为胜南并未受伤再次飞上,但定睛一看,却是洪瀚抒!
也许,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当时的黄鹤去心里萌生了混淆的念头吧……
“我和黄鹤去拆了近两百招,他的武功真不愧是金南第三,胜南输给了他的内力,而我,输在了他的暗器,梅花锥上。”
“原来,黄鹤去除了绝漠刀外,还有梅花锥……”中途才来听他讲述的李君前,一边点头,一边冷汗直冒,“他真是不简单。”
“他的梅花锥,原是冷冰冰的看家本领,可是冷冰冰哪里有他的暗器功夫厉害!而且他自己的看家功夫,绝对还没有出现……”洪瀚抒察言观色,一笑,“怎么,李香主怕了?”
李君前一怔,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金国高手了,因为我八岁那年被植入的一道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而他,却轻轻松松吸走,一丝都不剩在我体内……”
“这样说来,和琬几次打听,听说的一老一少,其实是你和白鹭飞前辈!”贺思远总算懂了。
“白鹭飞前辈,他们大概在中途就押走了,而我,就成了诱饵。”洪瀚抒说,黄鹤去冷冰冰一行人来建康的任务不少,跟金国公主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但是那当中一定包括:暗杀前五十、并夺神兵利器,引诱秦川宇、并打击小秦淮。
“相较胜南从前提起的那些敌人,金南前十从武功到策谋都是全面超越。”李君前听胜南讲述过捞月教含沙派。
“可是我敢担保,那天胜南没有被他们找到。”接过宇文白递来的烈酒,洪瀚抒自顾自地灌下去,宇文白在旁站着,心里一阵隐痛:“大哥,你的伤势……”
他却像事不关己一样:“不碍事。他们折磨了我这么久,滴酒未沾,真是难受。”
宇文白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凤姐姐呢?她可回来了?”
君前摇摇头:“她心里,现在一定很乱……”他实在不好说,她到底是为了洪瀚抒,还是秦川宇……
看见洪瀚抒脸上掠过的惆怅与彷徨,李君前忍不住还是安慰道:“洪山主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胜南没有在金人手里。”
“但是,他在哪里呢?”贺思远暗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