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跌到最低点,听到上方石板滑动之声,出路应该是被封死了,就算没封死,怕也上不去。林胜南推测地窖并非太深,只不过墙壁特别光滑,非一般泥土构筑,很不容易登攀。蓝玉泽随之起身,关切询问:“玉泓,没事吧?”
蓝玉泓“哎哟”一声:“姐姐,我脚扭了!”蓝玉泽心疼地把她扶起,回身看林胜南:“林少侠,你有事么?”
林胜南摇头,奇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玉泓气急败坏:“你的脚未免太准了吧,为了躲我,踩到机关,咱们三个自然摔进来,气死我也,这里这么黑!”
蓝玉泽知妹妹并非存心怪林胜南,一边帮她揉脚,一边柔声道:“好啦,林少侠又不是故意的,你呀,那么烫的水,还没凉一凉。”
林胜南尴尬地笑笑,缓了缓,觉得光线愈发暗,赶紧擦亮火折子,在地窖里转了一圈。蓝玉泓奇道:“林……胜南,你行事好是谨慎啊。随身带这些。”
“习惯了,这么多年,摔过不少陷阱地窖,老虎豺狼的窝都有。”
“真的啊?”蓝玉泓来了兴致,“这么厉害!”
地窖并不是很大。林胜南环顾一周,询问蓝玉泽:“蓝姑娘,令堂若见你失踪,能否想到你在地窖?”
蓝玉泽迟疑了片刻,蓝玉泓道:“想到也没用,我娘不知地窖开关——我们家虽然每个房间都有机关,却只有房间的主人、以及我爹知道机关设在何处。这机关既是在我姐房里,就连我也不知设在哪里。”
林胜南喜道:“如此说来,你们每个房间都有机关,下面的地窖也是相通的?那咱们只要找到蓝夫人的地窖便可出去了?”
蓝玉泽一怔:“林少侠说得不错。”蓝玉泓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那你找吧,祝你好运。”蓝玉泽嗔道:“好似不关你事似的……”走到林胜南身前:“我和你一起找。”
林胜南点点头,借火去找墙壁各个角落,半晌也没有任何发现,尝试了敲、打、击、捶、踢各种方法,墙才总算有了一丝反应,林胜南轻轻一拍,露出一条裂缝来,他小声道:“在这里。”
蓝玉泽帮他接过火把,他继续去拍,裂缝越来越大,有土石开始松动,稍一用力,搬移一块玉砖,刹那间整座墙壁坍塌,光照全然破洞而入。
林胜南本以为已与外界相通,谁知道只不过到了另一间地窖。这里四壁全是特殊的玉石所筑,所以才通体光亮、像白天一般明朗,教他大喜之下不禁有些失望:“原来不是出口。”
蓝玉泽轻声道:“现在这时候,外面应该是晚上了吧,咱们找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哪里会有光亮?”
林胜南一怔,想这蓝姑娘心思缜密原在自己之上,不由得佩服:“蓝姑娘说得对。对了,为何你的地窖不是玉石所筑,而是一片黑暗?”蓝玉泽轻轻一笑:“因为我喜欢黑暗。”林胜南一愣,蓝玉泓这时已经疼痛难忍:“我脚好疼啊姐姐,姐!”
蓝玉泽大急,赶紧到她身边去替她查看伤势,林胜南道:“我看蓝姑娘的脚是骨折了。”也俯下身来,帮她接骨,蓝玉泓大怒:“你敢动我,我把你,哎哟哦,好疼。”蓝玉泽止住笑:“这当儿还装什么凶,快让林少侠看一看吧。林少侠,我这个妹妹被宠坏了,刁蛮任性,对人一直很凶,得了理就不饶人。”
“看得出来。”林胜南笑道。
“再笑就不让你接骨!”蓝玉泓虽如此说,却疼得龇牙咧嘴,林胜南摇摇头,让蓝玉泽将她抱住,替她接骨疗伤。
蓝玉泓痛得晕在蓝玉泽怀里,蓝玉泽感激地看着林胜南:“这样一来,你既救了我,也救了我妹妹,太谢谢了林少侠……”
林胜南一笑:“蓝姑娘可以直呼在下名字。”蓝玉泽道:“还未请教少侠的字。”林胜南道:“在下字冲渑,都与水有关。”蓝玉泽念道:“冲渑,冲渑……这名字好有气势,豪放壮阔。”林胜南道:“蓝姑娘,我们……”蓝玉泽笑道:“你还叫我蓝姑娘么?我就叫玉泽,我年有十五,你呢?”
林胜南一愣,也想不到竟有缘和心仪的女孩如此悠闲地谈论年龄:“那我是兄长了,在下年长两岁。”
蓝玉泽点头:“那么玉泽不敢直呼你的名字了,称你为林大哥如何?”蓝玉泓悠悠醒转,缓缓活动了一下脚:“咦?好了呀!林胜南,原来你还懂点医术?”林胜南笑道:“蓝姑娘,你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妹妹倒好,连名带姓地喊。”蓝玉泽道:“你叫我什么?”林胜南一怔,红了脸:“玉泽姑娘。”蓝玉泽一笑:“不仅没改口,还变本加厉成了四个字。”
蓝玉泓活动了一圈,突然向他俩招手:“快,快,我发现了一个通道!”林胜南蓝玉泽均一惊,赶过去,蓝玉泓得意洋洋:“如何?”林胜南仔细去看,蓝玉泓道:“你俩找了半晌都找不到,我一找便找到了!”林胜南摇头:“这不是机关吧?”蓝玉泽默契一笑:“我也觉得不是机关啊!”那只是墙壁不平整罢了。
换了一堵墙去找线索,蓝玉泽向林胜南解释道:“当初我们每人房里都有一个地窖,危难时躲进去,别人不知自己的机关,若暴露也不会出卖自己。只有爹知道全部。谁料爹正巧不在家里,咱们反而被这设计害苦。”
林胜南一边找机关,一边心念一动,危险感顿时袭上心头,他想到了一个人——蓝玉涵!他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地窖里啊!续听蓝玉泽道:“但是如你所说,地窖终究是可以打通的,只要娘和十绝把他们的地窖打开,而我们能找到他们所在,这样咱们就有望生还了……咦?玉泓,你在干什么?”
蓝玉泓蹲在原处:“姐姐快过来!”她一脸神秘,“我发现了一只木匣!”
林胜南蓝玉泽凑过头去,蓝玉泓郑重其事地从墙壁里搬出一只木匣,那木匣依稀是特别陈旧,落满了灰尘,还上了一把锁,蓝玉泓笑着拨动那把锁:“要是徐辕那人在这里,不知又要怎么开这把锁?”蓝玉泽一愕,似乎又勾起思念,满面忧容,林胜南会意一笑:“这么多年,玉泽对天骄无法忘怀,一直刻骨铭心着?”
“是啊,虽然是小时侯,只有半个月的相处,姐姐却对他念念不忘。多少英雄倾心而来,姐姐看都不看,清高冷漠,只等徐辕一个。可是徐辕哪里有那么优秀,笨得什么都不懂!练刀就练吧,一定要从那么高的地方飞下来,还撞到我,把我鼻子都撞坏了。”蓝玉泓撅起嘴。
“又是一个受害者啊!”林胜南笑,想起柳闻因。
“不止呢,姐姐也受害过,姐姐的鞋被他刀气镇破了,他去买了还来,结果嫌大了一号。他去换的时候,那卖鞋的已经走了,他从大理徒步追到昆明去,找到那个人,硬要买一双和姐姐鞋一样大的。我就说嘛!要买鞋又不止那一家,何必追那么远去?你说他笨不笨?”蓝玉泓笑道,“不过爹爹倒是因为那双鞋,对徐辕印象特别好。”
蓝玉泽打断道:“好了,别提他了。这许多年来,也许我也就单单爱着那个名字而已,他现在什么模样,我是一概不知了。”她不开心,林胜南也皱起眉来:从那一别,他二人再未见面,玉泽姑娘真是痴情……
蓝玉泓赶紧转移话题:“感觉这里好像是爹的书房,姐。”蓝玉泽点头:“离娘的卧室不远,一定要记住方向。”蓝玉泓轻声道:“爹把这木匣藏匿得如此隐秘,唉,爹不会有什么红颜知己,瞒着娘藏着她的东西吧。”
林胜南忍俊不禁,蓝玉泽嗔道:“你……你这丫头。”蓝玉泓道:“姐,我想看一看!”蓝玉泽红了脸,狡黠一笑:“我也想。”“可见姐姐也怕爹心有他人。”蓝玉泽佯怒:“那我不看了。”“好姐姐,看嘛!看嘛!”
蓝玉泽笑着去摸那锁,咦了一声,蓝玉泓道:“怎么啦?”蓝玉泽道:“锁上有个柳字。”蓝玉泓道:“柳不是娘的姓么?”
“所以证实爹除了娘之外没有……看看也不打紧。”蓝玉泽笑着转过头去,“林大哥身上可有利器?”
林胜南将冰凝刀递过去,蓝玉泽一刀将那锁砍断,打开木匣,里边只有简简单单一本书,一卷画和几封信。蓝玉泽当先打开那幅画来,林胜南经她允许才凑头去看。画中之人美则美矣,但比蓝玉泽还是略逊一筹,只不过面貌上有几分形似,应该是关系极近之人。
蓝玉泓轻声念道:“柳府长女柳月,淳熙二年作。”林胜南道:“淳熙二年……二十多年前了。”蓝玉泓道:“娘说她有个姐姐,应该就是这个柳月?”蓝玉泽一笑:“先看书还是先看信?”蓝玉泓说:“先看书。”
蓝玉泽顺着妹妹的意思翻开书,那书已很古旧,以致颜色泛黄,但角还未皱,保存得很整齐干净,第一页上触目惊心五个字:江山刀剑缘。林胜南心一凛,蓝玉泽察觉到他异样:“林大哥,怎么了?莫不是嫌冷?”
“不,没什么,看内容吧。”林胜南说,“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回避。”
“不必。我相信爹光明磊落。”蓝玉泽一笑,“好像是个故事?是用白文写的。”知林胜南不识白族文字,因此翻译着读给他。
“关于‘江山刀剑缘’的传说,没有人说得清楚,饮恨刀、惜音剑,是宿命还是诅咒,是天的阴谋还是人的因缘?这些都不再重要。在这一代,我无可奈何地接触到江山刀剑缘,因为,我拥有了惜音剑。”
林胜南惊道:“原来这是云蓝写的?你的姨母柳月,该不会就是当年武林里与云蓝并称两大才女的那个柳月?”
蓝玉泽道:“是啊,泰安云蓝、洞庭柳月,不仅并称多年,也是知己好友。”林胜南点头:“原来追溯祖上,你们也是宋人,而且只怕和饮恨刀还是有渊源的。”蓝玉泓已经迫不及待:“读下去,读下去!”“也罢,读可以,别到处宣扬就是。”蓝玉泽说,这毕竟是云蓝、而不是她俩父亲的秘密。“好,只当它精神食粮!”蓝玉泓点头。
“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要遇见不该见的那一个?为什么饮恨刀惜音剑的主人必须在一起?原本我以为,所谓缘分都是无稽之谈,因为我遇到楚江的时候,已即将成为耿京将军的妻子……婚礼前夜,耿京将军却遭到叛徒的出卖,不幸身死,多少个漆黑夜晚,我抚着惜音剑,不知所措……天下终于大乱,而惜音剑与饮恨刀,没有开始的时候,还是不要开始得好,我害怕,开始就是结束……很多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任,因为我连一丝安全感都没有……”蓝玉泽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片刻,林胜南一愣:这和玉泽姑娘喜欢黑暗何尝不是一样?原来玉泽姑娘是没有安全感……
蓝玉泽额上全是冷汗:“在最无助的时候,耿京将军,那个叱咤风云的英雄,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会回来,只有楚江一个人,他宽大的手掌拉住了我,只有在他身边,才最安全最温暖,只有那一刻,有他的庇护,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对的、都可以实现。真可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还多……我嫁给了楚江、完成了那个传说,可是柳月,我该如何是好?在盟军刚有起色的时候,我怎可以离开?你让我抚养这个孩子,我就很难再回他身边……”
蓝玉泓道:“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林胜南却恍然大悟:“原来云蓝离开林楚江,是因为柳月托孤?可是太奇怪了吧,她和林楚江为何不能共同养育这个孩子,非得要作出抛夫弃女这么极端的取舍?而且云蓝有什么责任义务一定要答应柳月?”蓝玉泓道:“那么我的表姐现在就在点苍山?是哪一个呢?不会是鼎鼎大名的林念昔吧。”
“都无从解答……”蓝玉泽翻开书旁的第一封信来,那也是用白文来写的,蓝玉泽道:“玉泓,你来读。”
蓝玉泓接过译道:“爹,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理解蓝至梁的痴情……啊,这个柳月当真是爹的红颜知己啊!”蓝玉泽脸色一变:“别打岔,才不是!继续读。”
蓝玉泓继续:“但是我可以站在所有世人面前,大胆地说:我柳月,第一眼就爱上了完颜永琏,爱他的痴,爱他的狂,爱他文可与我比肩,武亦天下第一!为了这情投意合也志同道合的爱人,女儿就算倾尽万世性命也无怨无悔。情爱无所谓身份和国界,爹,请原谅女儿……蓝府婚事,本就非我所愿,还请爹委婉相拒。”
蓝玉泓又迫不及待读第二封信:“爹,听闻您态度好转,我的心情也已大好,永琏和我已经有了个孩儿,我们给它起了名字,叫完颜暮烟,希望它长大后能明白,金宋之间战争带来的悲凉和荒芜。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好,爹娘身体还好么?湘儿竟嫁去了蓝家?她竟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么?”蓝玉泽道:“原来娘是为了挽回家族的面子才嫁给爹的。”林胜南道:“蓝夫人好是伟大!”蓝玉泓道:“那爹爹就太可怜了……”
蓝玉泽道:“奇怪了,信上分明说外祖原谅了姨母,但是爹曾说过,外祖发毒誓,非把姨母捉回来交代列祖列宗不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牵连了不少江湖人士在内,姨母不明不白地死了、表妹也失了踪,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林胜南叹了口气:“我也略知这金国王爷完颜永琏和柳月相爱之事,只是料不到这其中诸多隐情……”
三人有些困倦,暂时找不到通道,便先靠墙壁睡了。林胜南恍恍惚惚间总是梦见蓝玉泽的脸,醒来又见她坐睡自己身边,脸上的沉着冷静又是一番风姿。她双目微闭,呼吸匀畅,睡得有些错位所以头发有点散乱,这一切压根儿没影响过她的美貌。林胜南心道:江山刀剑缘是什么?我对蓝姑娘是不是动了心?我会不会经历那个江山刀剑缘?
不知过了多久,蓝玉泽醒转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作了这一“天”第一个笑容,林胜南也自然地对她还以笑容,蓝玉泓伸了个懒腰,猛地跳起来:“继续找机关!”三人立即开始寻找。
地窖之上。
柳湘和十绝的屋内机关均已打开两天,还是未能被地窖下几人打通,江晗看那地窖空空荡荡,哼了一声:“鬼才相信他们在下面,有无可能溜出去被金人捉走?”
铁云江也是惊疑不定:“当真只有蓝老爷一个人知道所有通道?万一那个蓝玉涵就藏在里面,我们不是被骗过去了?”
柳五津叹了口气,往回走,陆凭赶紧追上:“有疑点么?”
“疑点大着呢。”柳五津轻声道,“蓝家这么多地窖为何竟不相通?如果说大难临头的话,一个大地窖足够了!除非……除非这个蓝家,根本不是一户善家,他们家人之间尚且如此猜忌争斗,地窖一定不是来躲难的,而是用来对付敌人的陷阱!”
“你是怀疑,甚至连蓝老爷也不知道所有通道。”陆凭意会。
柳五津与陆凭皆走远,唯余几个年轻人留在当场,陆怡站在地窖旁边暗自发呆,柳闻因知她心忧,轻声劝道:“我看胜南哥哥应该还活着的,江湖人士,熬得起两天……”
江晗忽然说:“小师妹,你想救他么?想救他我有办法,你随我来!”铁云江正想跟过去,铁云水轻声道:“哥,那小人能有什么办法,别理会他!”铁云江点了点头,就没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