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恨刀?!
林胜南诧异地看着一长一短两件兵器直往水中落,下意识地就去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凤箫吟比他更加诧异:“双……双刀……怎,怎会在你手上……你,你不是为了刀才随我来的吗!?”林胜南料到蓝玉泓怕自己遇险才把刀放在自己包袱里来,她女儿家心细自然比她哥哥藏得妥善得多,混在许多财物中连自己都没发现,忆起她哥哥怎能不想到她姐姐?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双刀是个不祥物……”
凤箫吟怔在原地,瞠目结舌:“你既然已经有了饮恨刀,还为何还要到此送死?难道真的、真的是为了蓝姑娘?”
林胜南摇头:“饮恨刀不属于我,以后见到可靠之人,方能转交带回短刀谷去。”继而神色忧郁地回答她为何到此送死:“别说是饮恨刀,这世上就算是再珍贵的刀,也不过是临敌武器而已,怎比得过她性命重要……”
凤箫吟一直愣着看他,纳闷不已,自言自语:“原来他是好人啊,可是,我该怎么办?他是个好人,那我就不该耍他……他那么痴情……”在一侧观察着林胜南神色,“他这么坚决,理应见不到云蓝就不罢休……难道真带他去吗?若是带进去了,我不能不够义气把他一个人丢在里面,那么,怎么带他出来?”
可怜林胜南惯常深思熟虑,竟因为蓝玉泽之事,而被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小丫头蒙骗,实在称得上是阴沟里翻船。
离开上潭,西行数里,拨开野草丛,两人进入又一片浩大森林中。天色骤然变得昏暗,凤箫吟笑着指向树上系着的一根绳道:“隐蔽吧!跟着我顺着绳子滑下去!”她猛然纵身一跃,握住绳子便滑下去了,林胜南想也未想,跟着跳下。
直到绳末,滑至山腰间,林胜南都不敢相信,这云横山庄已然跨过传说展现眼前,那么贴近,那么生动,而且,它就在山的这一边,离江洋道近在咫尺,只不过从地面确实没法去……凤箫吟看出他惊讶:“不错,人人都以为要翻过山去才能找到云蓝,谁想到还是在山这一边!人们总要忽略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
说话间,二人同时进入这传说中的杀人魔殿。
凤箫吟突然拦住林胜南:“等等。”林胜南立即停下,凤箫吟说:“待会儿我可能要和云蓝交手,所以进去之后会先深藏不露,只用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我有危险你一定要救我!”林胜南笑道:“你在替自己找台阶下?被打败了,找个理由:你没发挥实力所以才败。”凤箫吟怒道:“你敢奚落我?”林胜南赶紧学爬山虎:“小的不敢了!”
看她重露笑容,林胜南正色道:“咱们不如束手就擒如何?避免绕路,直接见云蓝。”凤箫吟拍手称好:“不过,这样一来,也离死更近了……”林胜南握紧手中之刀,脑海模糊,胸中炽热,死有何惧,只要能救玉泽,不惜一切代价!
云横山庄,没有任何一个看门人,云蓝似乎想告诉世人:就算没有看门人,你们也别想进山庄。当时已经临近深夜,月色朦胧,整个山庄深陷在静谧当中,表象散发着神秘、奇幻和美丽,给人一种蒙面少女的感觉,却因为其独特的内涵,而显得幽灵般飘逸、死神般召唤。
林凤二人轻轻推开一扇玉门,进入密道之中,洞中空无一人,时不时有水滴震荡的声音回响。林胜南忽觉毛骨悚然,为何这云横山庄如此安静?难道,一切只是传闻,难道,根本没有云横山庄?!这个念头自冲进脑海开始就弥散不开,心中的恐惧显然比什么都可怕。
密道的墙壁也是玉石所堆砌,和蓝家地窖一样雪亮夺目……
那时,他身边的凤箫吟倒吸一口凉气:“好静啊!”话音刚落,头顶便是一阵疾风,原是一剑扑面而来,凤箫吟本能躲闪,剑直到林胜南胸口,林胜南躲闪不及,恰巧刀在手急速一挥,仓促拦下这一剑来,但这剑的速度非同寻常地快——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点苍山的剑法,难怪能一招之内杀宗师、斩叛徒,果然神速,林胜南后退一步,方才用力过大,竟然触动了手背上很久以前的伤口,鲜血瞬即涌出,凤箫吟大惊,一指断开木琴,中出一把玉剑,出剑女子稍微一愣,凤箫吟便抓紧时机去刺,边打边问:“林胜南,你还活着么?”林胜南一笑:“死不了。”
然而那女子剑术绝伦,每使一剑,凤箫吟每退一步。在那女子的连环剑击之下,凤箫吟的剑术早已不成章法,仗着不拘泥的风格还勉强能够支撑着,但退到墙角,无路可逃,只得硬拼:“你你你你你,慢点打好不好?”那女子冷笑着:“三脚猫功夫,还敢闯云横山庄!”
凤箫吟不知是真不行还是故意丢丑,越打越输,却嘴硬道:“你管本姑娘!”话音刚落,已经在腰间露了个大破绽,林胜南眼疾手快,立刻抽出饮恨长刀来去补她缺漏,刀一出手,便将那女子震退数步。
那女子一惊,只道凤箫吟露破绽是故意,不敢怠慢,又刺一剑,直冲着林凤二人袭来,凤箫吟一剑“澄江映月”上去,林胜南随即一刀“月满西楼”相补,对手急忙后退,凤箫吟续进一剑,林胜南当即抢前一刀,僵持许久,那女子连连后退,却始终不甘示弱,负隅顽抗着。
凤箫吟一脸沉着,像是专心致志地要乘胜追击,林胜南虽然旧伤在身,却也紧随其后使出不少制胜招式,与她出乎意料竟配合得无懈可击。大概见招拆招一百多回合,从转角出来不少女子,她们大多是闻声而来,脸上写着的分明是喜悦和好奇——只怕是没见过几个男人。
那女子道:“众姐妹快来,将这两人擒去给师父!”其中一女子不解道:“大师姐,为什么啊?”女子大怒:“要你们来就赶快来,怠慢了师父我可不为你们求情!”
那群师姐妹闻言赶紧拔剑,冲涌上来。这么多人,林凤二人显然吃力,心想这么输了也不丢脸,索性就束手就擒了。那女子看他俩不约而同停止反抗,冷冷一笑,发号施令:“咱们走!”
凤箫吟不禁一愣:“怎么?不绑我们?”那女子道:“要绑作甚?谅你们插翅难逃!”二人怔住,果然,这云横山庄较之江洋道来,气势上就胜了好几筹。
被众女子押解到人群密集处时,只见一个美妇被簇拥着坐在主位,螓首蛾眉,神色端庄,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有如雪月光华,气质高洁而不失妩媚,举手投足皆成熟风韵。
看得出,她年轻时候很像蓝玉泽,应该是许多男人心里的梦想——云蓝,那个让林楚江魂牵梦萦多年的女子,甫一见面,就看见她眉宇间的冷傲孤清。
她淡漠打量着林胜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你也是为饮恨刀而来?”
凤箫吟啊了一声:“云蓝就是你么?”
周围女子尽皆面色一沉,方才那女子喝道:“放肆,敢直呼师父姓名?!”
云蓝一愣,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低头挑出一只小水果来轻咬一口,她皮肤很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如果换副脾气,简直可以和她女儿韩萱做姐妹,甚至,比韩萱要漂亮得多。
云蓝抬起头来:“近来发现云横山庄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很厉害。”林胜南道:“前辈过奖,只不过听说很多人都无缘无故死于庄中,染红了江水。”众女子窃窃私语,纷纷暗笑,云蓝亦冷艳一笑:“尽是谣传而已,但凡进来的都是有缘之客,杀死干什么?不过你们可要记着,出去以后,不能对外透露山庄位置,否则才要小心脑袋。”
林胜南道:“在下不会打扰云前辈清修,只想向云前辈要几个人。”
云蓝一怔,冷冷道:“你好大胆子。”
林胜南续道:“蓝玉泽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她与你云横山庄素无冤仇,还请云前辈放了她及其家人。”看云蓝不语,林胜南继续说:“如果云前辈坚决不肯,晚辈也没有办法,只能硬拼!”
“硬拼,为情送死而已。如此不明智的话,竟出自一个七尺男儿之口,若是威胁,太高看自己,若然不是,愚蠢。”云蓝话毕,林胜南竟也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蓝冷笑站起:“不错,是我下令擒了蓝家所有人,他们竟敢偷盗饮恨刀,我是帮着抗金义军对他们略施小戒而已。他们现今已经被我赶出了大理,怎么可能还在点苍?”林胜南一惊:“什么?你,有何权力将他们赶出大理?!”
“什么权力?弱肉强食。”云蓝冷冷述说,忽然面色大变,“你,你手上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有双刀?!原来双刀在你手里,难怪了!”林胜南一震,方才帮助凤箫吟对敌,情势过于紧张竟忘记隐藏饮恨刀,此时更来不及收回!
云蓝大怒:“原来她把双刀留给了你,难怪遍寻不着!”说罢出手,一掌打向林胜南,当场就要置他死地。
凤箫吟看情形不妙,为了阻拦她,急中生智道:“云前辈,他不是偷刀贼同党,饮恨刀是他的父亲林楚江给他的啊!林楚江几日前找到饮恨刀,正好他在身边,饮恨刀不给自己儿子给谁?!他是饮恨刀的少主人林阡啊!”
林胜南一愣,想不到方法圆她的谎,他虽然总被人误认为是林阡,但毕竟不是,只怕也逃不过云蓝法眼,唯能对凤箫吟吹鼻子瞪眼睛让她别胡说,但谎一开口显然就停不下来……
云蓝果真识破这幼稚骗局:“林阡?他哪里是林阡?你这小丫头信口雌黄,简直不要命了!”说罢转移杀机来掐凤箫吟的脖子,凤箫吟无处可逃,一身武功竟无力动弹,一个劲地挣扎着,却还是忍不住胡说:“真的真的,他真的是林阡!要不,可以让他,他使双刀给你看一看,咳咳……”
云蓝松开手来,凤箫吟拼命地咳嗽和对林胜南使眼色,林胜南愣在那里,不知该不该冒充林阡,是不是冒充完了就可以逃生?思及自己一世谨慎,一时为情糊涂,居然从始至终就没考虑要是没见到玉泽的话如何从山庄里出去,实在不该!
一晃功夫,林胜南已经满手冷汗,云蓝半信半疑看着他:“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证明法!”手一挥,要那个方才被称为“大师姐”的少女与林胜南单打独斗。
凤箫吟屏气凝息看林胜南和云蓝爱徒比拼,心中忐忑:林胜南,谎我帮你说到这儿,想逃命就看你自己了……转过头去看云蓝,她脸色很不对劲,从半信半疑到惊异,再到难以置信,只是几个回合的时间,直觉上她和自己一样,一见到林胜南双刀的炉火纯青就被震撼了——
云蓝的大徒弟剑术一流,轻功卓绝,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林胜南双刀在手,如鱼得水,刀法明显比先前没用饮恨刀时流利畅快,略见沙场之气势如虹,凤箫吟心中一凛:
饮恨刀就像为他而生一样!
双方争斗不可开交,随着林胜南的渐入佳境,从勉强相敌、到不相上下、到反占上风,不过用了几十回合。长此以往,恐怕大师姐的体力下降会比林胜南快,越来越不如林胜南。
胜券在握,只要林胜南不出纰漏……凤箫吟面带笑容,满意地看向云蓝:“怎样?”
云蓝冷笑,蓦地袖中发出一只长剑,直朝林胜南腰间打过去,正自苦战的林胜南措手不及,闪身一躲,却避不开面前女子那一剑,肩膀硬生生和那利剑擦过,霎时血流如注,凤箫吟大急,飞奔过去推开那女子扶住林胜南怒斥云蓝:“云蓝,你是前辈,怎么暗箭伤人?!”
云蓝冷冷一笑,不曾理会,凤箫吟得理不饶人:“你既相信了他是林阡,为何还杀他,他好歹是林楚江的儿子啊!”林胜南亦惊疑不定,这一剑伤得不深,但是那疼痛难以忍受,血也止不住停不了,何况危险还在后面,就看自己怎么去周旋了……
只听云蓝哼了一声:“谁说我信他是林阡?”
凤箫吟脸色煞白:“你方才亲眼看到他刀法,还有左右并用!”转头厉声问大师姐:“你是他对手,你觉得呢?”
大师姐略带歉疚看向林胜南:“林少侠,对不起,误伤了你。”言下之意,承认了他是林阡。
云蓝却冷笑着:“他是林阡?那我几个月前在金国看到的那个是谁?!”林凤二人皆一愣,想不到云蓝竟然会在近期见过真正的林阡!?
大骗子凤箫吟立即语无伦次:“那,那,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蓝气势汹汹上前:“楚江找到儿子?无稽之谈!林阡是他自己送到金国去磨练的,你们外人当然以为他是失踪!”
林胜南杵在原地:原来两年前林阡之所以失踪,是被林老前辈送到金国去磨练?然后江湖就由天骄带领,直到林阡回来,原来如此啊!
可是,身为林楚江前妻的云蓝,怎么知道得比外人还清楚?
无暇恍然或蹊跷了,林胜南明白,这次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凤箫吟咋舌完毕,突然又新生一计,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张口又是一胡诌:“对啊,我又没说他是那个林阡,我说他是另一个林阡,就是原本的那个林阡啊!”
林胜南听她讲得云里雾里,差点崩溃:完了完了,这次全栽在她手里了!
云蓝脸色却出乎意料地大变,声音居然开始颤抖:“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楚江终于找到了他?!”她这才开始正眼打量林胜南:“不错,不错,孩子,你就应该这个年纪啊……”
林胜南一怔,心脏真有大起大落之感。
凤箫吟轻声对云蓝说,其实是解释给林胜南听:“当年林楚江和他第二个妻子玉紫烟生了一对双胞胎,林阡是哥哥,林陌是弟弟,但是出生不久,因为一次意外,哥哥丢失,后来在出事的地点发现了一个男婴的尸体,再后来,谁都认为林阡死了。值得欣慰的是,弟弟长大后武功卓绝,所以把他的名字改作林阡,继承饮恨刀引领武林,虽然如此,不少知情人都觉得林阡没有死,这次双刀丢失,林楚江前辈追到大理,正好得以巧遇他,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要杀他易如反掌!”
云蓝怔在原地,看似已然信服,林胜南放下心来,觉得好笑,又对凤箫吟暗暗佩服,她太会骗人了,竟用谣言骗云蓝!是的,他虽然也听过这事儿,却知道江湖公认,那个林阡早已夭折,多年来甚少有人质疑。
云蓝热泪盈眶:“对啊,你跟你爹爹当年多相像啊,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么,是谁收养了你?”
林胜南赶紧随着凤箫吟的谎继续诹下去:“过得很好,多谢云前辈关心。”
云蓝来回踱了几步,忽而一笑:“你是林阡,那你知道江山刀剑缘么?你若是代替现今的林阡拥有这双饮恨刀,可敢也同时代替他接过饮恨刀的任务?”林胜南突然想到陆怡所讲的缘分传说,而林念昔恰恰拥有惜音剑,立即否决,斩钉截铁:“不,绝不可能!”
云蓝脸色倏然铁青:“仅凭你们片面之词就让我相信你是林阡,当我是傻瓜愚弄么?若然你弃那蓝玉泽,娶了念昔,我就彻底信你!”
林胜南凛然道:“如果我弃了玉泽娶阁下爱徒,那才不是林阡所为。云前辈,这一生在下都只会爱蓝姑娘一人,那位林念昔林姑娘,在下断不会看一眼。”
云蓝拊掌道:“很好,你就是林阡,是个好孩子!”说完黯然神伤:“楚江当年也曾说过一样的话,可惜……你们走吧,蓝家人都被我赶去了金国开封。”
林凤二人上山下山,宛如一场梦境,有惊无险。凤箫吟看向那沧海横流的江洋道:“你还回江洋道么?”林胜南点头,终于寻回了理智,不再脑热:“我将双刀送还短刀谷中人,立刻离去、赶赴金国。”
凤箫吟面露惊诧:“去金国啊,可是,开封那么大,怎么找一个被云蓝欺压的蓝府?”“总有线索。”林胜南想到蓝夫人姓柳,想着一定有头绪。
这时,凤箫吟又突发奇想:“假如你真是林阡,也不必大费周章还刀再走了,饮恨刀就直接归你所有了。”
林胜南忽然有些感伤:“这么多年,多希望自己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有个完整幸福的家,身世能好一点就行,用不着太好……”
凤箫吟听出音来,笑着拍他的肩膀:“我就是欣赏你这种痴情的人,善良、无私,唉……我帮你一起去找蓝姑娘,撮合你们成亲如何?!”
林胜南一愣:“姑娘,你怎么老是主动帮我?难道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
“或许是吧……”凤箫吟笑着说。
两人虽是初识,但毕竟同犯险境,竟然有些默契了。
“姑娘怎么会知道云横山庄的路?”
“我说过,人们总发现不了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好在我是例外,多的是经验。”凤箫吟满口都是经验谈。
林胜南笑了笑,关心地问她:“对了,我现在得到了玉泽的下落,姑娘去云横山庄要办的事也办成了吗?”
凤箫吟一怔,支吾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我去山庄,能干什么啊……哈哈……”暗自念叨:当初可是想带着你在山上迷几天路,耍一耍你的,或者让你进了山庄就自生自灭、有去无回……谁想过要跟你一起进去、再用尽心机手段把你带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