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高处,遥遥可见大理与宋的边关。
夕阳埋葬了本来透澈的天空,秋风下这山林有如仙境般诗意。
然而杨宋贤面对着绿荫蓝湖、红枫黄叶的自然景物,提不起任何兴致欣赏。
“柳大侠怎么还不来?!”他是个标准的急性子,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熟悉的人都清楚,他叫“玉面小火龙”更贴切一些。
等着等着,一阵喧嚣划破了平静。
隔着灌木丛望去,原来是一老一小被一群山贼包围,那老者一直在破口大骂着什么,幼童身上有剑,但明显被山贼杀气所震慑,还没出招。杨宋贤路见不平,即刻上前去了解情况,他轻功了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听见他的靠近。
却听那山贼厉声打断老者的话:“范铁樵,你骂完了没?你这张嘴的确能说会道,不过你放心,老子我听不懂!弟兄们准备好了,只要捉住这两人做要挟,饮恨刀指日可待!”
饮恨刀?杨宋贤一凛:这群是什么人?为何也要夺饮恨刀?难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山贼!而那一老一少,是短刀谷的重要人物么?
杨宋贤初涉川蜀,不了解当今川蜀的具体格局,只隐约听说过范铁樵的名声,和林楚江、柳五津一样同属短刀谷七大首领,却是其中的唯一一个文人,和眼前有书卷气质的老者可以对号入座。惯常铁齿铜牙就是武器,可惜他今次秀才遇到兵。
这里其实就已经可以拔剑相助了,但理智告诉杨宋贤:不要冲动!千万别冲动!再像白天被虬髯汉利用,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耻辱。
“哼,你们黑(和谐)道会算什么,在川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想伤害范伯伯,先问问我的剑!”幼童虽小,壮胆提剑。
“黑(和谐)道会?”杨宋贤思考了良久,越来越不明白:居然连这些路人都在觊觎饮恨刀?白天的那个偷刀贼,眼前这个黑(和谐)道会,胜南跟我说,还有金宋双方的朝廷。高手想要饮恨刀还有点道理,等闲之辈驾驭不了,图的又是什么……唉,想不通!
再凝神去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幼童的剑法干净利落,三招之内,竟逼迫得山贼头子连退五步,虽说稍显稚嫩,毕竟超越了同岁人一个档次。杨宋贤不禁又惊又奇,站起身来欣赏,幼童剑法应该以力大速猛为特点,到十七八岁必能成为栋梁之材,虽然山贼人多势众,此时全部都傻了眼。
感觉幼童就像手端长锯,飞速削着钝竹一般,山贼头子的衣袖断裂成一段又一段、一块又一块,像废弃的竹屑,不到一炷香时间,可以清楚地看见被削成筷子的细竹——山贼头子基本上已经一丝不剩……
“真不愧是短刀谷,连个幼童都如此武功,难怪黑(和谐)道会在川蜀没立足之地了……”杨宋贤想,这幼童真不必怯场。
看着这作威作福的山贼头子被个幼童戏弄,杨宋贤忍不住偷笑,便即此时感觉异样,肩头随即被人一点,转过头去却不见人。再转回头,诧异地发现幼童面前多了一个黑衣人,他身手好快,剑更快,像被无意打翻的烛灰,一遇轻风便火速飞散,交睫间已无影无踪,而烛灰却散尽空气中每个角落!
但是,杨宋贤明白,这种又轻巧又诡异的剑法,并非无招可破,比如自己的潺丝剑法便可教它臣服……杨宋贤蠢蠢欲动,握紧了手中武器。
再回神,发现那轻诡之剑非常了得,不到十招对面的幼童已手忙脚乱,杨宋贤原本只是旁观,看那黑衣人得胜以为他会收手,孰料他竟然步步紧逼追魂夺命……
杨宋贤侠义心肠,越看越觉不平,怎容他对一个幼童痛下杀手!
话说这幼童在转眼之间,要害已受侵八次之多。黑衣人剑剑凶狠不遗余力,这幼童早已被吓懵、一边接剑一边喘息后退。命悬一线之际幼童一个踉跄向后仰倒,同时黑衣人毫不留情、一剑疾向他的心口。
幼童只顾自己不要跌倒,哪来得及再护心口,范铁樵惊得惨呼一声,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说时迟那时快,战局中刹那飞来一剑,清光笼罩之下,众人看见那个俊秀不可方物的白衣少年,不敢相信他身负武功,更不敢相信他能拦截黑衣人,拦得利索彻底,看得人目瞪口呆!
范铁樵见幼童死里逃生,赶紧冲上前去抱住他问长问短,转头看去,黑衣人脸上表情奇怪:“杨少侠,在下早就等着这一剑了!”落地站定的杨宋贤一惊:“原来你是为了引我出来,才想置那孩子于死地,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仅凭刚刚那一剑如同潺潺溪水,难道还不知阁下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潺丝剑么?”黑衣人说。
范铁樵和幼童二人都恍然大悟,又惊又喜:“九分天下的玉面小白龙?!”
杨宋贤拱手见礼默认,转头问那黑衣人:“不知阁下是怎么称呼?”“不敢,黑(和谐)道会郭二当家是也。”郭二当家收敛笑容,“杨少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大家同是用剑,很想和少侠切磋切磋,看看是在下繁弱剑强还是少侠潺丝剑厉害!”
“还比什么?他可是一剑就击退了你!”幼童插嘴,很不是时候。
郭二当家浅笑:“杨少侠若是胜了,今天在场的兄弟做见证,黑(和谐)道会不再争抢饮恨刀,并且放过这两人,但少侠不胜或者不答应,这两人就地正法,届时少侠剑再快,也快不过我们这么多兄弟!”
“我要是答应,不是太吃亏了?”杨宋贤傻傻自语,“三种可能性,对我有利的只有一种……”
“废话什么?你比是不比?!”郭二当家突然变脸,“赶紧决定,否则你会后悔!”
杨宋贤知道这个郭二当家脾气不好,虽然自己和范铁樵二人萍水相逢,但见他老幼有性命之忧岂能袖手旁观,也管不了那许多,硬着头皮应战,刚点头,郭二当家剑境里的那盆烛灰已打翻了。
范铁樵二人屏气凝神,比自己在战局中还要紧张。郭二当家是川蜀黑(和谐)道呼风唤雨的人物,传说中剑法已经能在川蜀排进前十。幼童出于好奇,想看看来自山东的高妙剑法如何克他;而范铁樵完全为了两个字——验证,验证这个少年,能不能进入短刀谷,能不能称雄江湖!
不容喘息,郭杨二人速度比适才和幼童之战快了数十倍,快得光都灭了,风都干了!
风驰电掣的速度下,还有外柔内刚的魄力与魅力……剑光下范铁樵分不清谁是杨宋贤谁是郭二当家,只能默默祈祷;而稍有武功的幼童,却看懂了杨宋贤从一开始就占据优势,他的剑法,明显比郭二当家高深——
到底高深在何处?幼童眼光紧随,心里使劲回味着所观剑法,郭二当家剑法犹如一声惊雷,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胆战心惊,猜不出他何时出剑唯有忐忑不安,而且每一声雷鸣都突如其来,抗拒不得,声声触心,催人猛醒;
而杨宋贤剑法却如天幕幽云,轻逸淡雅,在雷声之外诉说着斗转星移,一片片从天幕垂下丝缕,与人间接壤,将那雷声拒绝在云层之外,那云层看似单薄,实则连着整片天空,稍稍不慎,就会将天都扯塌,让雷无处生出。
百招骤至,便连范铁樵这种外行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玉面小白龙,是赢定了……
剑斗持续了一炷香左右,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杨宋贤得胜之后,那郭二当家居然言而有信,与他一干手下,撤得干干净净。
好一家黑(和谐)道会土匪,竟果真没有再找范铁樵半点麻烦,也扬言川蜀匪类直接放弃对饮恨刀的追求。
经此一战,范铁樵自然大为欣赏杨宋贤,当时便生出些吸纳他入短刀谷的意念来。
这夜,范铁樵与同为首领的柳五津会合以后,向他述说了自己的想法。柳五津摇头,杨宋贤武功虽强,江湖经验却不足。当下将杨宋贤糊涂追丢饮恨刀的过程说了。
范铁樵笑而拍柳五津肩,任何经验不足之人,只要跟着你这老小子混段日子,还怕不能变坏?言辞之中,饱含对杨宋贤的喜爱。
看见柳五津和范铁樵嬉闹的模样,杨宋贤忽然有点怀念自己的结拜兄弟林胜南,杨宋贤是第一次离开山东,与林胜南一样受了寨主的命令来帮忙找双刀:胜南啊胜南,不知你此刻,又在什么地方呢?希望饮恨刀顺利找到,我们一起回泰安,不要再管那么多纷纷扰扰……
杨宋贤哪里知道,饮恨刀丢失,他们都逃不掉了。不错,他也好,林胜南也好,无论谁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