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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南宋风烟路 林阡 5822 2024-07-06 09:52

  武林盟主凤箫吟坐在野间一家难得的歇脚之处,问掌柜苍梧山在何地,那掌柜笑眯眯地回答说:“这里就在苍梧山境内了!姑娘要找逐月山庄的话,那得在入海口乘船。”吟儿哦了一声欣喜:“原来真的是海岛啊……”掌柜自豪地赞:“美景不亚于瀛洲哟!”

  “这阵子找逐月山庄的人是不是很多?”有个年轻人问,这年轻人身高大概有八尺,肌肉发达,面色红润,太阳穴凸起,吟儿一看就觉得他是长寿的貌。

  “很多!自从那个岳风弑师后,武林人士一个个地来……”掌柜大概是看出这年轻人也属于江湖,拖了条竹凳过来询问他,“阁下可知道淮南那边的江湖事?”

  “‘决胜淮南’吗?小秦淮赢了,不过赢得比较险,那个叫凤箫吟的临阵脱逃,不然小秦淮准赢!”年轻人说。

  “不像话啊凤箫吟!”掌柜直骂。

  凤箫吟又气又恨,哭笑不得。

  年轻人对面的虬髯汉子,约莫三十岁:“据说那个独孤清绝没有比完武就宣布退出了慕容山庄。”

  年轻人应道:“对啊,那小子扬言,今生唯一的目标是天下第一。”

  “那么,他不抗金了?”虬髯汉子面带怀疑。

  年轻人笑着给他斟酒:“独孤清绝哪像你一样啊大哥,对了,大嫂呢?”

  “要过几日才会来,她去接江龙江前辈了。”

  吟儿因为是偷听别人讲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趴在桌上装睡:江龙,似乎小人物,这俩不知又是谁?

  忽然听得车马之声,紧接着传来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玉泽,咱们先喝杯茶再赶路吧,到了海州城里立刻找个歇脚的地方。”

  吟儿一听就知道那人是宋贤,耐不住好奇悄悄放了只眼睛去偷窥,这一看她显然自惭形秽,当初骗胜南去点苍山想要戏耍他这个因为觊觎双刀不惜勾引蓝玉泽的“坏人”时,她对胜南说见过蓝玉泽,当然只是个借口而已,对于蓝玉泽的美貌仅仅局限于传闻,后来见到柳月画像自愧不如时,对蓝玉泽有多美也心里有数……

  可是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吟儿才明白,为什么胜南说“偶然相遇,终生难忘”,就算玉泽什么内涵都没有,空有这姿容,都值得他林阡如此评价,更何况她不仅是美女还是才女。

  吟儿一刹那只觉被她光采照得黯淡无光,赶紧继续睡自己的觉。那虬髯汉子和年轻人虽是正人君子,也不免要对玉泽多看几眼。

  吟儿耳听八方,听那虬髯汉子对年轻人耳语了一句:“这女子一定是那个闻名遐迩的蓝玉泽了吧?”“那这位是林阡了?果真天造地设……”“那另外那个小女孩是谁?”“难道是凤箫吟?比武完了再出现,太缺德了!怎么还长这么胖,难看……”

  吟儿再也听不下去了,捏起拳头就要发火……不行,不行,不可以爆发,现在爆脾气的话会留下话柄的……她不认识那柳眉,可是短短片刻就察觉到那女子性格尤其讨厌,简直败坏她凤箫吟的名声,吟儿一边听柳眉令人嫌恶地对周围环境挑三拣四,一边痛苦地捶桌子——一个字:忍……

  咦对了好奇怪,蓝玉泽怎么也到海州来了?淮南事了,胜南怎么不在?难道说,她变心?唉,胜南,我没空去管你们的事情了,我辗转到海州来观光,原是为了坚定自己抗金意念的……从今以后,只论功名!

  打定主意,抱定理想,凤箫吟独霸一舟,由入海口先去孔望山,听说那边有不少的古文物……

  吟儿步入人间仙境的第一刻起,就抛弃了刚刚打定的主意,忘记了刚刚抱定的理想,唯一的信仰,就是……好好地淘一淘它苍梧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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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风唱得很凄厉。

  “有人说,苍梧山的风很傲骨。”宋贤笑着和玉泽说。

  柳眉硬要插嘴:“跟别处有什么不同,定是你杜撰出来的。”玉泽笑着圆场:“就算是杜撰,也杜撰得很贴切啊……”

  空中忽然惊现几只鸟儿来,乱飞惨叫,吵得人睡不着觉。

  宋贤一警觉,潺丝剑出手,即刻往风劲处刺。

  只听一女子微呼一声,轻轻落在地上,一地枯叶随风飘散。

  玉泽拔出佩剑把柳眉护在身后:“这个人声音好像听过。”柳眉虽然惊慌,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女子虽然受了轻伤,却不迟疑,娇喝一声,明晃晃的一把剑从风口过来,黑夜里玉泽看不见这女子蒙面后的脸,但从女子的身形和声音可以看出,这女子并不陌生——他们本就不是第一次遭遇偷袭……

  宋贤一剑御风而上,双剑相擦处空气交汇成奔腾白雾,慢慢地烧,缓缓地拓,冉冉地升。

  潺丝,初涉世,始倾心,思不尽,意无悔,无杂念,剑单纯,式纯青。及丝之细,比玄铁坚,逾水之不可断。

  世间唯有此奇剑,将招式、内力和情感提升于同一位置,剑不仅与心连与魂魄同存,还与剑主当年当时的情感相系。

  有的一点,放矢无数。

  他柔和的剑法从不拥有表面的灿烂辉煌,但却有内在的璀璨夺目,无声一剑,便胜万箭齐发,这一路“形散神专”,端的是“情为重、内力次之、招式为轻”……玉泽悄然在侧,看着这无数剑丝驱赶下的敌人,明明只被一剑击败,却犹如“众矢之的”。

  这一生到此,能被玉泽推崇的刀剑只有四种:饮恨刀、冯虚刀、玉龙剑、潺丝剑。这四种皆有突破的无穷潜力,回想着当初宋恒在自家姐妹面前舞剑,意境显然大不如宋贤如今战中悟剑;而同属刀类的徐辕和林阡,经常有一刀破天势,宋贤剑法柔和,不能惊天动地,却具一剑蚀敌意!

  那女子交手不过二十招,不敢恋战,接连后退,玉泽心下明白,这女子从前偷袭宋贤的时候,宋贤的剑法尚不及今日高妙,作为敌人的她,内心震撼显然比自己要多!

  女子受伤倒地,苦苦支撑要起身,却似是精疲力尽没能遂愿,宋贤一剑追击,她死里求生,一手触地一手控剑相拦,玉泽赶紧上前去阻宋贤:“宋贤,先问清楚她是谁,奉了谁的命令?”

  宋贤一愣,胜南在信中曾经和他提及过含沙派捞月教和南北前十,只怕这女子和柳峻脱不了关系。停手之际,不知如何告诉玉泽她的舅父和胜南的关系。

  那女子冷冷道:“你们不配问我主公!”想来应该是金国死士无疑,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宋贤正待喝问,谁料到身后柳眉少不更事,冷笑着上得前来:“你主公好大的架子,还不配我们问?你是金人啊?知不知道我爹爹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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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贤一怔,来不及制止柳眉的骄横:“我爹爹是开封的名士,姓柳名峻,武功一等一的好,官位也是平步青云,捞月教你听过没,金国最大的武功组织,他现如今可是教主!柳峻啊,听说过没!吓怕了吧!”

  那女子眼神看得出确实有变,宋贤心底雪亮,看来这次暗杀和捞月教有关,而可怜的柳眉根本不知道捞月教根本不是表面上一个武功组织那么简单,而是专门培养死士用以暗杀!

  “哈哈哈,她真的怕了宋贤哥哥!”柳眉抬出了父亲的声望,得意洋洋地转头对宋贤笑,眉飞色舞的同时忘了分寸,边笑边迎着那女子方向去,“有本事你杀我啊,敢杀吗!没胆量!”

  那女子被激,眼神骤然一狠,宋贤察觉到她目露凶光为时已晚,那女子一剑刺进柳眉臂中当即柳眉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那女子冷冷站起身来:“就算你是柳峻的女儿又怎样,他是金南第四,我还金北第四!”

  玉泽脸色惨白地盯着柳眉的臂期盼她无事,然而捞月教死士的剑尖上,怎么可能会不涂上剧毒!柳眉发懵般呆呆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抽搐着想爬起来,却立竿见影,嘴唇发紫,面透寒气:“救命啊……救命啊……宋贤哥哥……”

  风,伴随着云雾,笼罩在世间,凶恶地撕扯开柳眉臂上那一道伤口,深黑色的血,剧猛地涌出她的身体,刹那间她年轻的面孔即将演化作骷髅。

  那女子继续后退几步,淡淡地说:“这种毒没有解药,你们,准备好她的后事吧……”

  “你……你在说什么……”柳眉刹那间全身阴寒,手足无措,发抖着左顾右看。恐惧悲伤无助的她,张大了嘴无辜地盯着掌心越裂越大的伤口,整个人都仿佛被这聚积的黑血吞噬淹没,她哪里会想到仅仅一次惯有的炫耀就会被死亡寻到,她没错啊,她怎么会突然就要死了,猝然间,眼前的宋贤和玉泽,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刻,依稀看见宋贤一个箭步冲上来托住她的身体,她倒在他怀里,呼吸变困难。暗杀的女子已经趁方才宋贤玉泽照看她的时候逃离,林中一下子只剩他们三个。

  柳眉逐渐清醒,宋贤急忙替她止血却无力回天,玉泽为这始料未及的生死一线惊呆,连哭都来不及,惶恐着接受柳眉回光返照的事实,正欲走上一步来,柳眉恶狠狠地给了她一眼:“我……我要和宋贤哥哥说最后的话,你……你去远一些……不要打扰我们……”

  瞬间,这敌意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玉泽震惊之下,唯有听从她的不敬,匆忙后退了几步,即将失去亲人的泪水,却在这时候滑落,尽管柳眉是多么的不懂事。

  柳眉面色苍白,冷笑着看着玉泽远走的孤单身影,死死地握住宋贤双手,咳嗽着,嘴角已经尽是血迹,许久,她奄奄一息,才断断续续地说:“宋贤哥哥,你要把我表姐抢过来,你们两个,要白头偕老……”

  毒素迅即蔓延全身的柳眉,说完这句,顷刻间窒息断气,已然在宋贤怀中渐渐冷却。

  宋贤惊愕的同时,忽然心头一阵悲恸,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临死前先惹玉泽伤心,却又在背后祝福他和玉泽……也许爱情,根本不分年纪的大小、看事情的透彻或浅显、为人的幼稚还是沉稳,她虽然一直在身边自以为是,其实也早就明白自己心系的是玉泽……可为什么她明明把所有喜恨挂在嘴边了,他都觉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现,觉得荒谬,觉得可笑,不予理会……又或许,她不成熟,其实是他不诚实。

  是正在下霜吗?玉泽的眼前忽然好不清晰,四周环绕着的都是白色的烟气,心在发慌,思绪在说谎。寒极之夜,凄切还兼萧瑟,雨凝成雪,袭上心头,古今多少事,也许都是眼泪堆砌而成吧……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一直站在眉儿的面前保护她,不该离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儿……若我不是这么犹疑着要不要和胜南见面,就不会经过这里,眉儿她就不会死……”玉泽失控地痛哭,俨然万念俱灰,宋贤的世界,一切也化作乌有:“玉泽,不要这样……谁也不想的……”

  这是玉泽生命最痛苦最难过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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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玉泽和胜南距离最近最有可能见面的一次,一个在城中,一个在城郊,不过就隔着几里路,若不是柳眉猝死,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也许就可以相遇,只要相遇,天涯就变咫尺,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他也不会这么惆怅……

  被传言伤害的玉泽,和正在患难中的胜南,此刻渴望对方哪怕一丝的温暖、一声的问候、一句的安慰,彼此的心都不会再孤寂,可是为什么,陪在玉泽身边保护安慰的是宋贤,留在胜南身旁体贴照料的是云烟?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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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城上,红袄寨不止一家分舵,几日来胜南怕再次错过,去每个地方都探问宋贤玉泽的行踪,得到的答复都还是尚在途中。这一晚的这个时候,胜南也还是一无所获地出得那家客栈,失落地冒雪散步,边惆怅地思念玉泽,边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城门口。他多希望,下一个进城的行人,是熟悉的身影……

  身后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一惊,以为是她,可是不对,那香气不一样……他的笑容骤然消颓,跟在他后面的云烟能够想象。

  “在这里等蓝姑娘吗?你想得真周全。”云烟一笑,“不过这么站着也不是好法子,要不我们去路旁那家餐馆里避一避雪?”

  胜南明白自己可能伤害到了云烟,轻声道:“对不起,我心里,真的无法放下她。”云烟洒脱地点头笑着,和他一并进了那家餐馆:“老板,我要两碗面条。”“那碗好大,你我可能都吃不完啊……”胜南一愣。云烟笑道:“你当自己是猪?刚吃完晚饭就再吃面?这面是买来暖手的。”

  胜南一愣,冬天,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理应是不会再感到酷寒了,他笑笑,这丫头真会照顾人。

  云烟帮着他一起往外看:“我和你比,谁先发现蓝姑娘到这里。”“你不认识玉泽啊……”胜南笑着说。“那样万里挑一的容貌,怎么可能不认得?”云烟轻声道,“真希望快些见到她……”她迫切的心情,像比他还想见到玉泽一样。

  胜南不由得一愣,云烟比自己想得要开朗得多,根本没有一丝嫉妒的情绪在,心里不禁觉得妥帖。一路患难,长途跋涉,她都不离不弃,得此知己,真是无憾,但忽然想起那个情也同兄弟的沈延,他显然有些愧疚。这些情情爱爱的事,真的比江湖事还要难解,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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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贤侄,子滕,你们总算来了!”餐馆的另一处,有个老者起身相迎。声音不大,云烟没注意听。胜南蹙眉,越野、穆子滕,怎么他们也来了?他们可是短刀谷在金国最大帮会越野山寨的正副寨主啊!尤其那穆子滕,列九分天下之一,名号是“纵横寰宇”,祖孙三代皆是枪神……

  胜南不由得投以一瞥,那边桌上坐着四个人,一个虬髯汉子,他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确确实实是越野,一个年轻人,想必就是那穆子滕了,除了那老者之外,还有一个相貌中上的女子。

  “江前辈见谅,我以为您和絮如还没来,还特地在城外等了等,想不到您先我们一步。”越野一笑,原来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沈絮如,沈清的大女儿,很早就嫁给了越野。

  “哈哈,连你越野都已经来了,谅岳风那小贼插翅难逃。”江龙的这句话,使得胜南一震:岳风?那小贼?越野是为岳风而来?

  其实胜南在建康的最后几日除了帮小秦淮的争霸扫尾,就是为白鹭飞的行踪和岳风的弑师奔走,未想突发变故,自身难保,暌违数日,怎么火已经烧到了川陕?

  “越贤侄,这次逐月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抗金联盟里不少首领都被惊动。众人都认为岳风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抓住他这个大奸细,可以对金人敲山震虎。希望你,能够大义灭亲。”江龙咄咄逼人。

  “江前辈,我明白,如果真的是风儿所为,我一定不会宽恕他!”越野义正词严。

  原来,岳风是越野的亲弟弟?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胜南清晰地感觉,岳风的事情,是一起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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